“三爺，浮香營已悉數抵達！”身著短打玄裳的趙一立於書案前，身上冒著趕路的熱氣。

趙林靖提壺倒茶，推盞至趙一身前：“江寧城可有異樣？”

趙一仰頭一口悶下茶水搖頭，轉問：“可要查查那霍方氏？”

“霍方氏手腳不乾淨我是曉得的，若非實在沒有能上灶的廚子我也不會接著用她，林二哥的廚子倒不是不能用，隻怕院兒裡的郎君娘子吃不慣行軍餐食，總不能讓大家夥餓著肚子當差不是？”趙林靖心疼被拿走的那支紫金鵲頭釵，本是他留著給月鷺當嫁妝的來著。

趙一點頭：“那小孩兒……”

趙林靖端著茶盞又放下：“探探罷，隻是這小孩兒似乎不似常人，羞澀得厲害，倒也可愛。”

“依屬下看來，這孩子反應遲鈍，憨憨傻傻不通人情，家中定然沒好生對待過！”趙一回想起小孩兒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的樣子便心驚，這全然是被餓出來的，半大的小子本該長身體的，卻連飯也吃不上以至於身形矮小，酷似稚童。

趙林靖想起霍騁的樣子也認同趙一的話：“再看看罷，到時再說。”

趙一點頭閃身不見的同時林連雲推門而入：“三爺，汴梁來信！”

接過信封展開，趙林靖一眼看去眉頭直皺：“父親可有說什麼？”

“並無，二爺倒是帶了句話來，讓您保重身子，千萬莫操那莫須有的心！”林連雲如實傳話，“近日京中流言再起，天子腳下倒無人聽信，隻是這再遠些的地方就……”

“浮香營剛從秦鳳、永興軍、利州、成都、夔州、廣南兩路趕回，你看看罷！”趙林靖將標記好的輿圖交給林連雲。

朱砂標記的地方皆是流言淪陷激起起義軍的地方，皆是遠離汴梁的府路，正如林連雲所說的，離皇權越遠的地方越容易被煽動，他們並不知道壓在自己頭上的天子官兵究竟是個什麼樣子，隻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的官府的樣貌，清則天下清，渾則天下渾。有心之人便是利用此種行事才能達到目的，隻是這天下昏官無數，倒是有心之人指向朝廷最鋒利的武器。

“如今這種形式，三爺可要在江南、兩浙之間走訪？”林連雲折好輿圖放進書箱。

趙林靖搖頭：“自然是要去的，長兄正在秦鳳成都一帶為此事奔忙，兄長也已經動身前往荊湖兩廣，我正在江南又怎能置身事外呢？隻是此事不宜操之過急，江南地區還未有流言傳出，防控是必然的，但此事我要這江寧將軍府接下，一切還看林二哥了！”

“屬下定不負三爺所望！”

兩人相視一笑，趙林靖可不就是為江寧將軍府來的？

目送林連雲離開鈴鐺才抬腳進入書房，端著方才煮好的熱茶換掉桌上的冷茶又離開書房，隻留趙林靖一人看著書案沉思。

午間日頭高掛，已隱隱有春熱的勁頭，隻是春風依舊料峭，吹散了許多不屬於春日的燥熱。

霍騁自回家後便脫下衣裳穿回自己的破布，吃飽後的身體不似往日般飄飄然，腳踩在實處做事也快了不少，霍方氏難得沒有叫嚷打罵，讓他清淨了一上午。

“小畜生，去做飯！”霍方氏癱坐在新打的椅子上撩著腳，手裡抓著一把葵花籽，“卡嚓卡嚓”剝完便吐在地上，被圍在身邊的母雞啄去。

霍騁進了廚房看著滿滿一灶台的鹽糖肉遲疑地回頭看了霍方氏一眼，卻是無從下手，站在灶前良久也沒將火升起來。

霍方氏見半晌沒動靜抬腳進屋給了霍騁一巴掌，蠟黃的臉上赫然浮現一個五指印，霍騁隻覺得耳朵嗡嗡的，像是進了隻蚊子。

“天殺挨瘟的，叫你做飯聽見沒？”霍方氏是不算自己動手的，反正霍騁的手藝是自己教出來的，有人做她還作甚？

霍騁這才慢吞吞地開始打水洗菜，生火切菜。

不肖一盞茶的功夫灶房便傳來同往日不一樣的香氣，引得剛歸家的鄰裡前來觀望，嗅著味道於霍家門口站立。

“是肉的味道！”

“這不逢年過節的，怎的還吃上肉了？”

“你不曉得？”

“曉得什麼？”

“霍家攀上新搬來的貴人了，霍方氏每日上山去給貴人做飯，這貴人難不會賞些好東西給她？”

“就憑她？她家小傻子手藝都比她好，裝什麼大尾巴狼！”

兩位鄰裡皆是一翻白眼轉身回了屋，這霍方氏她們慣是看不上眼的，平日裡做些小偷小摸的事便已經惹人厭煩了，這得了貴人賞識尾巴怕是都要翹上天了！

霍方氏站在灶台前看著霍騁做好菜便把人趕去草棚換衣裳，自己則留下裝盤，實則拿起筷子偷偷挾了些肉菜放在自家碗裡，再扒拉幾下恢複原樣，蓋上蓋子裝作無事發生。

霍騁換好衣裳拎著兩個大食盒上了山，跟著玉柯再次進了府邸。

霍騁站在膳廳四處觀望卻沒見著趙林靖，便拉了拉玉柯的袖子，眼巴巴地看著他。

玉柯也不懂霍騁什麼意思，便牽過小孩兒的手拍了拍：“三爺一會兒就來！”

霍騁不是想問趙林靖什麼時候來，而是想問自己什麼時候能走，他一見著趙林靖便會忍不住去看，但他知道盯著彆人看是不禮貌的，所以很害怕見著他。

趙林靖本在書房，一聽鈴鐺說小孩兒來了才放下手中的事去往膳廳，隻是剛走到門口便看見小孩兒懇切地看著管事，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好不惹人憐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