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是端午，五月初一街上便已有了端午的熱鬨。

花娘的烏篷船上多了茉莉花，貨郎的擔子上插著桃柳葵蒲的枝子（注①），胭脂鋪擺上了艾製香囊，就連神棍攤前都掛上了張天師像和虎頭白澤午時符（注②）。

街上是熱鬨的，小院兒裡也不差。

山上守著院子的小廝婢子全都來到小院兒，往日覺得空大的院子此時擠滿了人，手巧些的婢子們坐在院子裡曬著太陽連日趕製香囊，手笨些的就拿著五彩繩編織百索（注③）。

小廝們灑掃著院子，前麵掃完後麵便跟著撒上了艾草碾成的粉末，許是沒注意身後有人跟著，灑掃院子的小廝一看地上又滿是灰塵一時疑惑，轉頭又打掃回去。

撒艾草粉的小廝見了也不提醒，跟在他身後偷偷捂嘴笑，直到被子規嗬斥了才暴露，丟了籃子撒丫子跑了。

灑掃的小廝反應過來抄起掃帚追了上去，怒喊道：“豎子爾敢！”

子規站在簷下亂指揮一通：“右邊右邊！”

“左邊去了！”

“快去追啊！”

“哈哈哈哈哈哈！”

兩人鬨得院子裡雞飛狗跳，逗得其他人哈哈大笑，撒藥粉的小廝最終還是被捉住了，嘴裡告饒，臉上帶笑：“好哥哥，錯了錯了，真錯了，饒了弟弟這一回可行？”

“哼！”灑掃的小廝不買賬，揪著他的耳朵碎碎念，“平日裡怎不見哥哥弟弟叫得此般親切，這時候想起叫哥哥來了，我才不要放過你，今日便幫我當差罷！”

“啊，我的好哥哥，你真的如此狠心嗎，要弟弟我一人當兩份差~”

“如何不舍得，快去！”他將掃帚塞進撒藥粉的小廝手裡，一溜煙兒便跑不見了，留下苦哈哈弟弟掃了院子還要撒藥粉。

院子裡的笑鬨傳進屋裡，趙林靖和鈴鐺一起將霍騁按坐在妝鏡前，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給人打扮上了。

趙林靖算是明白了鈴鐺為何總喜歡給自己打扮了，其中樂趣隻有自己能體會得到。

霍騁被按在凳子上動彈不得，閉著眼睛眼皮都在顫抖，對掃在臉上細細的刷子敏感得過分。

趙林靖在鈴鐺的指導下給霍騁描眉上粉，塗上紅紅的口脂，最後在他耳上彆上一朵指甲花大小的茉莉花。

霍騁整個人都散發著脂粉和茉莉花的香氣，黑乎乎的臉蛋在妝粉的加持下也變得不那麼黑了，眉眼有神，看起來也當是一位風流無限的小郎君，最後再把昨日買的新衣往身上一套，當得是風流倜儻也不為過。

趙林靖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著出自己手的成品，露出滿意的笑容，叫霍騁轉兩個圈後更是滿意得不行。拍手稱好。

隻是禍不單行，趙林靖打扮好了霍騁，鈴鐺便向趙林靖伸出了罪惡的小手，一把將趙林靖按在霍騁坐過的凳子上，趁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率先上手解了他的腰帶，抽了束冠的簪，叫他不敢往屋外跑。

“鈴鐺！”趙林靖抓著被抽了腰帶後散亂的衣衫，烏黑如瀑的發在掙紮中四處飛散，落在胸前背後。玉冠落在地毯上發出悶響。

趙林靖紅著眼隔著烏發看向鈴鐺，鈴鐺卻不受他的威脅，拿起一套新的胭脂水粉給人上妝。

霍騁站在一旁咽了咽口水，伸出手虛虛抓了一下仿佛飄在空中的頭發，隻是發絲太過虛妄，從指縫滑落。他忍不住上前兩步，伏倒在趙林靖腿上。

長長的發絲掃在霍騁臉上，他伸出手指輕輕撥開，看著趙林靖緋紅的臉頰目不轉睛。

趙林靖腿上突然重了一下，低頭對上霍騁毫不避諱的目光，他今天算是知道什麼叫直勾勾地盯著看了。

趙林靖被他看得臉紅一瞬，騰出一隻手來將小孩兒的眼睛蒙住：“不許看！”

“爺好看！”霍騁不依趙林靖將自己的眼睛遮住，小心將蒙在眼睛上的那隻手拿下來壓在自己懷裡，依舊直愣愣地看著趙林靖。

紅麵粉腮，烏發黛眉，紅唇玉手，隻略施粉黛便讓人移不開眼。

趙林靖無奈地看著鏡中人，每回鈴鐺都要在他臉上東搽搽西搽搽，他眼睜睜看著方才用在霍騁臉上的東西用在自己臉上，手和腿被霍騁壓著，腦袋也不被允許隨意轉動。

他覺得自己像是一直提線木偶，被鈴鐺隨意擺弄著，還有個虎視眈眈的小孩兒。彆以為他看不出霍騁在想什麼，他是絕對不會允許還有第二個人在自己臉上亂倒騰的……

趙林靖閉著眼睛無奈在心裡歎氣，霍騁捏著小刷子在鈴鐺的指導下從上到下輕輕掃著多餘的粉末。

陽光下，粉末飄飄灑灑全落在了趙林靖衣裳上。

“去挑一套衣裳來！”鈴鐺按著趙林靖不敢走開，生怕趙林靖真的跑出去，屆時被林連雲告回汴梁，他是真的會挨板子的！

畢竟趙林承也不喜歡鈴鐺在趙林靖臉上抹這些東西，即使他也覺得趙林靖上妝後蓋住了病懨懨的臉色更加驚豔，但他就是不許！

霍騁看了半天，等自己上手時猶猶豫豫了半天，總覺得這件也好那件也好，看了半晌最終挑出一件銀艾壓邊蓬船金繡荔肉白的束袖練衣，外搭一件盤扣瓦鬆綠圓領外袍。

當他抱著衣衫來到趙林靖麵前時收獲了趙林靖和鈴鐺的一致同意。

鈴鐺對他豎起大拇指：“眼光不錯！”

趙林靖也點頭，他不喜歡太豔麗的顏色，這套衣裳他雖很少穿，但也是極喜歡的一套。

穿上衣裳，鈴鐺拿著烏木梳輕輕打理微亂的頭發，在盒子裡挑了隻麒麟紋樣的翡翠冠，三兩下便將一頭烏黑發亮的發收拾得服服帖帖，束起一個利索的冠。

霍騁驚歎於鈴鐺的巧手，也羨慕他可以摸趙林靖的頭發，羨慕得背對著他倆的趙林靖都發現了：“想學束冠？”

霍騁點頭。

“那我教你！”鈴鐺還不待趙林靖說話便主動提出，他今兒個心情好，看著這小傻子也不那麼討厭了，於是在趙林靖還未同意的情況下散了他的發，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教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