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火災影響，老城區內環線徹底堵成了一鍋漿糊，此起彼伏的罵街聲和尖銳的喇叭音塞滿了狹窄馬路的每一寸縫隙。

“哎呀小夥子，你要去的那個地方現在起火了嘞，你去乾嘛呀？”司機師傅見一時半會兒挪動不了，乾脆把車子都熄火了。

看見導航上前方幾乎連貫了整條路的黑紅色擁堵標記，江銜當機立斷結束了訂單，打開車門沿著車輛間的空隙向事故地點狂奔過去。

在充滿了有害煙塵的環境中奔跑幾百米後，他終於到達了事故現場附近，這裡的空氣汙染更糟糕，似乎是消防車終於打通了另一條路開了進來，正式開始滅火救援，但由此產生的濃煙比燃燒時隻多不少。

江銜隻好拿衣袖捂住口鼻，咳得肺都快要乾嘔出來。他抹了抹嗆出來的淚水，抬頭往左右張望，附近有趕來協調的民警聲嘶力竭地疏散附近民眾，或是想要搶到最前線直播新聞的記者，一片兵荒馬亂人聲鼎沸，江銜也被裹挾進了人群之中。

但他夾在被推搡的人群中觀察了許久，絲毫沒有看見孟忱的影子，明明十分鐘前他就在視頻中的這個位置附近。

“孟忱！！孟忱！！！”他費力地喊了幾聲，又劇烈咳嗽了起來。

是已經被警方送往安全地區了嗎？江銜艱難地站直身體，感覺肋骨都要被擠斷了，再不出去的話，搞不好這裡會發生踩踏事件……他其實不該來事故現場這樣的危險地帶，他已經開始脫力的手腳就是最糟糕的預兆。

但看到孟忱背影的一瞬間……江銜仿佛看到了很多年以前，站在父母飛濺出來的血泊中茫然發怔的自己，於是還沒等自己反應過來，他已經坐上了趕往現場的出租車。

【現在得有人拉他一把才行】……雖然這樣想著，但江銜已經快要陷入自身難保的缺氧狀態，他用力仰起頭，像渴水的鳥類一樣微微張開嘴，眼白也翻了一點出來……湖中女妖的聲音忽然像喪鐘一樣在他腦海裡響起。

【每一滴河水都將彙聚在最初的結局。】

就在江銜眼前一陣發黑的緊要關頭，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和肩膀，用不可思議的極大力氣，像從一個塞滿了鮮花的花瓶中，將他整個人“抽”了出來，

慣性力作用下，江銜狠狠摔到了解救他的那人身上，一陣天旋地轉眼冒金星後，他趴在人肉靠墊上逐漸清醒過來。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件被煙塵熏成灰白色的短袖襯衫，胸口上繡著明越中學引以為傲的百年校徽。

再往上是一抹雪白下頜上，緩緩開閡的淡色嘴唇——“你還好嗎？”。江銜若有所感地抬起頭，看見被自己墊在下方的少年，垂著鴉羽一樣濃密睫毛，深黑瞳孔中映照出他自己形容狼狽的臉孔。

竟然就是孟忱。

“我沒事，你……”江銜還沒說完，孟忱的臉色忽然白了一瞬，他捂著頭漸漸軟倒在地，似乎是腦震蕩之類的眩暈狀態。

此時恰好有增派的警察向這邊跑了過來，江銜要扶著孟忱站起來，看上去已經神智不清的後者卻忽然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去醫院。”孟忱喘息著，夢囈一般輕聲說了一句。

不去醫院嗎？江銜愣了愣，然而他反應極快，扶著孟忱的肩膀往外走了幾步，將他一把塞進了巷口等待的出租車中，自己也趕在警察和記者追來之前鑽了進去。

“你們這是……”司機在後視鏡不住地瞄著兩個灰頭土臉的可疑人士。

“去頤景小區。”江銜對著麵露驚恐的司機淡然開口道。“我們隻是一般群眾，放心吧。”

——既然不去醫院，那就回家吧。

……

孟忱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傍晚時分，他坐在床上望著窗外的夕陽，而江銜正縮在沙發上玩消消樂，他喜歡聽水果被消除時候的特效音，通不通關倒是其次。

餘光瞥見孟忱坐在床上發呆，江銜頭都不抬地繼續打遊戲，直到半個小時後，天完全黑了，江銜才扔下手機，伸了個懶腰，走向廚房把煮好的白粥盛了出來（他隻會做這個）。

“你吃嗎？我煮了兩人份。”他問。

直到此時，像雕像一樣僵在床上的孟忱才終於動了一下，下床走到了小餐桌前坐下，拿起勺子開始喝粥，動作標準的像某種專門喝粥的機器人，兩人沉默地相對著喝粥。

直到江銜快要喝完時，孟忱終於說了第一句話——“謝謝。”

江銜端著碗把最後一點乾完，抹了抹嘴，“我的經驗是，首先肚子一定要填飽，不然進醫院了又要花很多錢。至於其他的……”他托起下巴看向孟忱。

“可以慢慢來。”

孟忱看著他，眼中情緒複雜交織，“所以，你當時花了多久才習慣……重要的人離開？”

江銜笑了笑，反問他，“你指哪一個？還是所有？那我可真是記不清了。”

孟忱無言地望著他，隔了很久才突兀地又問出一句話來，“你那個時候，為什麼突然從鎮子上搬走了？”

江銜立刻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湖中女妖給孟忱編撰的記憶，在這個版本裡，他應該在孟忱一家搬來一個月以後就離開了小鎮，和孟忱接觸不多。

“因為要來市裡上學啊。”江銜理所當然地回道，從儲物櫃裡拿出了一袋小熊餅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