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暘洗了澡從衛生間出來,熱氣熏得她有些遲鈍。踩著拖鞋從屋簷下穿過,雨水高高濺起,打濕了她的腳背和睡衣褲腿。
左邊臥室亮著光,裡麵傳來放動畫片的聲音,祈暘心笑黃儷還是磨不過林樂樂。
堂屋一片昏暗。借著對麵路燈微弱的光亮,祈暘把棉拖鞋拿到沙發邊,然後把頭發散下散散悶熱的水汽。
空氣中有股難聞的味道,雨天的潮腥味中似乎還摻雜一絲酒氣。
祈暘下意識望了眼黃儷的臥室,門縫裡傳出林天樂和黃儷的對話聲。
他們應該都在房間裡吧。她想。
祈暘靠在沙發上坐了會,但腳麵的水很難晾乾,才幾分鐘她就有了冷了。
她抹黑起身,想去桌子上抽兩張紙巾。
桌上放著林天樂的作業本,她憑著記憶往牆邊摸,剛摸到紙巾盒,忽然憑空被股溫度觸碰到手背。
祈暘嚇了一跳,趕緊甩開手,“誰?”
房間裡沒有應答。
她鼻尖聳動,聞到更濃的酒臭味。
祈暘警覺地往那個方向看去,眼睛適應黑暗後,竟慢慢看出模糊的一個人影。
心都懸起來。她保持冷靜,後退一步,順著牆壁摸到開關。
“啪——”
燈亮了。
突如其來的強光讓祈暘生理性閉了下眼,她克服地睜開,結果看見讓她意外的一個人。
“……林爸?”
林守德頭發被淋得濕漉油膩,緊貼在頭皮和臉上,他癱靠著牆,手上還拎著個酒瓶。
他又灌了口酒,搖搖晃晃站起來,打了好幾個酒嗝,眼神始終暴露又直白地盯著祈暘。
她剛洗過澡,頭發柔順地披散著,發出香味格外好聞。她唇紅齒白,皮膚被水汽蒸得發粉,身體更是被打底衫勾勒出誘惑的曲線。那雙眼睛平日裡便勾人至極,此時受到了驚嚇,在林守德眼裡顯得更……
祈暘動不了了。她止不住地發抖,胃開始翻湧傳來了嘔吐感,腦海裡有三道身影重疊在一起。直到嘴裡血腥味蔓延,身體才重新恢複掌控。
徨亂移開視線,她僵硬地轉過身想跑回房間,卻因為雙腿發麻隻能慢慢挪動。
“小暘。”林守德三步並兩步,搖搖晃晃地追上祈暘拉住她。祈暘仿佛從噩夢裡一下子驚醒過來,立馬甩開他,林守德於是擋在她麵前,口齒模糊地在嘟囔,“我,我……我能親親你嗎?”
他重複了兩遍,祈暘才敢相信自己沒聽錯。瞳孔震顫,腦袋裡像一道悶雷劈下來,炸得她腦子裡嗡嗡響,整個人發麻。指甲掐進手心裡很深,過了很久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你說什麼?”
林守德往前靠近,臭味隨著他張口撲麵襲來!
“我想……親親你的嘴巴。”
……
房間裡,隻黃儷和祈暘兩個人。
祈暘穿戴整齊,下巴埋在圍巾裡。黃儷還像昨晚那樣坐在她對麵,隻不過不再頤指氣使,而是臉色難堪,一言不發。
屋外黑色的樹影在風雨裡張牙舞爪,玻璃被雨點拍得啪啪作響。
但這些仿佛被隔絕了,屋內靜得可怕。
驟然間,一道閃電劈下,祈暘慘白的臉被紫色照亮。
嗓子乾得發痛,她吞下一口血沫,艱難開口:“你怎麼想。”
黃儷吸吸鼻子,祈暘瞳仁動了動,才發現她哭了。
“我剛剛教訓他了,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孩子睡著了我也不好多乾什麼,吵醒他就不好了……他怎麼說也是你繼父,你初中高中的學費都是他交的,還有你之前的生活費跟其他的東西。”
她結巴了下,又道:“總不能因為他這一次做錯了,我就跟他離婚吧,況且你弟還小,離了他怎麼過啊。要麼……你就當沒發生,還像之前一樣,反正你們本來就沒什麼話說。”黃儷小心瞥她一眼,“你畢業了肯定也不樂意回來,乾脆就彆回來了。你要是想林天樂了,我帶他去你那給你看看。”
話被她說得輕輕慢慢,不知是想曉之以情說服祈暘,還是心裡有愧發虛沒有底氣。
祈暘覺得自己仿佛被扔在溫水裡麵煮。起初的震驚和後怕,因為這些話消失了,她此刻隻覺得恐怖、麻木。
直到大腦傳來信號——她再不呼吸就要窒息了。
祈暘默了許久,自嘲般扯開嘴角:“小時候我覺得你溫柔,美麗,是全世界最好的媽媽。你們離婚後,你怪我耽誤了你害你離晚了,再後來你二婚,我心疼你,很少來這個家,生怕給你添亂。上大學我沒問你要過一分錢,連過年我都留在學校。我想著你要照顧林樂樂還要顧家,我體諒你維護你,一遍一遍告訴自己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心裡還是愛我的。”
“可是媽媽,”祈暘眼眶紅了一圈,整個人褪去了所有神采,“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你的孩子啊……”
黃儷被她說得低下了頭,沉默地擦著淚。
祈暘深深吸了口氣,用手背抵住眼睛,不肯讓眼淚流下來,“但你說對了一件事。我以後不會再回來這裡了。”
“再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