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都是一家人,幫忙乾點活怎麼了。”王博旦撒腿就跑,餘傾抬腳便追,氣若鬥牛:“滾!誰跟你一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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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作美,連著四五日都是晴天,篩檢工作因此進展得十分順利。
腐爛的果實分揀出來送去做有機肥料,外觀有損的裂果自留著吃或做果醬。這幾天,祈暘和餘傾都跟著王博旦和山羊胡子大叔乾這事。其他的背包客似乎並不知道這件事,有的選擇休息,有的則在農場裡找了彆的活做。
一篩結束,時機已到。背包客的隊伍在這期間壯大了一倍,摘果小隊浩浩蕩蕩地湧進果園,隻是在近百畝的車厘子海麵前還是太過渺小。塔斯馬尼亞晝夜溫差較大,時不時還會突發降雨,雖然這些天天氣不錯,大家還是自覺地穿著薄外套,背包裡帶著雨具。
餘傾跟著祈暘一起,在一片紫紅色當中專挑有土黃色的裂果,一些丟進桶裡,一些往衣服上蹭蹭直接塞進嘴。
一個越南女孩和她們挨得近,手腳利落,不一會兒就裝滿了幾桶。她用有些蹩腳的英語問:“你們好像和主管關係不錯,還用這麼累來做摘果?”
主管是指王博旦。程霽將許多事物交給他處理,也包括人力資源管理。
餘傾聽懂了,想說但不知道怎麼表達。她看看祈暘,祈暘摘下防曬口罩,順帶呼吸空氣:“我們的確是朋友。不過和你、你們是一樣的,都是集二簽來的,應該努力工作。”
越南女孩對她倆笑笑,沒再深聊下去,往彆處果實多的地方去了。背包客的薪資按件算,多勞多得,所以他們一般都是埋頭苦乾。
一刻鐘後,祈暘拎來的桶已經全部裝滿,打算回到登記領桶的小棚子裡計件。
王博旦迎上去接過祈暘手裡的桶。滿滿當當的六桶車厘子,他欣慰地點點頭,視線左移,餘傾正抱著桶吃得痛快,原本就不富裕的桶眼看就要見底了。
“……”王博旦不能理解:“我真不懂了,都吃這麼多天了,這玩意有這麼好吃嗎?”
忽然拔高的聲音引得不少人看過來,隻是王博旦說的中文,老外們也聽不懂。裝模作樣地點點頭,算是看了個熱鬨。
一顆果核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餘傾打了個飽嗝,漫不經心道:“不是說隨便吃?”
“那也沒見有人像你這樣吃的啊!”王博旦忍無可忍。
“她摘的是之前沒發現的裂果。”祈暘幫餘傾說。
“行吧。”王博旦無奈。但畢竟也是他自己和他們說的裂果不摘,爛果扔地裡的。爛果作肥料,裂果不能賣,作肥也可惜了。給誰不是吃呢。算了算了,好歹沒有浪費。
餘傾送他個白眼,將裝著裂果的桶丟到地上,拎起幾個空桶就走:“本小姐不玩了。看我裝滿一百個桶,把你的錢全部壓榨掉!”
王博旦配合地做出個被她唬住的表情。
六桶的重量全部達標,王博旦在平板上錄入進“Sunny”那一欄,他表情一言難儘:“我早就想問了,你這英文名不想起可以不起,這、這叫sunny未免有點……”
說好聽點,是接地氣。直接點就是土。
富貴翠花級彆的。
祈暘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轉到彆的話題:“農場不對遊客開放嗎,收錢讓他們自己進來采摘也不失為一種方法。”
畢竟招到的人手不太夠,果實錯過了采摘的最佳時間損失會很大。
王博旦摘下頭頂的草帽扇風,有些興奮地說:“開放啊。程霽他正研發一款線上同名雲農場的軟件,當遊戲玩,種植成功可以來農場免費領取等重的水果。到時候宣傳出去不僅能吸引來采摘的遊客,連旅遊露營也能帶動呢。”
祈暘心念微動,這確實是個新穎的辦法。
“這小子點子多,精力旺盛,怪不得能養活這麼大一個農場。就是這幾天苦了我,回來必須得加工資!”王博旦先拍了老板馬屁,然後憐惜地撫摸自己的側臉,連嗓音都夾了起來。
畫麵美得可以用四個字形容——慘不忍睹。
祈暘默默移開視線,想起什麼臉色忽變,問他:“你和女朋友分手了嗎?”
加薪幻想被打斷,王博旦愣住:“啊?”
祈暘提醒道:“過年那次,你說你在和女朋友視頻。”
王博旦納悶。
他一個從來沒有女朋友的人,上哪視頻?他倒是想脫單,跟誰,誰要他啊?
不對。等等,想起來了,那次他好像是和程霽……
“不不不!”王博旦頭搖的比撥浪鼓還猛,趕緊澄清:“那次我騙你的,其實我沒女朋友!”
見他臉都搖紅了,雖然人是有些不太正經,但祈暘還是相信他的人品,看了他一眼,然後拎起桶往外走。
“那你還不和餘傾表白。”
輕飄飄一句話猶如驚雷灌進耳朵。王博旦猛地抬起頭,眼神左右亂飄,手足無措,朝她背影大喊:“你怎麼知道的?!你和她說了沒?不是,我也沒說我喜歡她啊!”
棚內的老外又對他投來了火熱的視線。他們表情友好,對彼此說:中國人真可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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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果量大,但每天規定隻準工作八小時。到點就強製下班,沒有再多摘的可能,於是大家在工作時間便十分賣力,爭分奪秒地摘果,頗有效率。
這天,天色剛暗,工人們陸續回到宿舍裡。餘傾癱在沙發上咂咂嘴,回味道:“天天吃來吃去都是洋人的飯菜,嘴都沒味了。好懷念火鍋啊,還有燒烤,炸串,麻辣燙,小龍蝦啤酒……”
不行,再想口水就收不住了。
舔了舔唇,餘傾眼前忽然出現了一瓶酒,瓶身被纖細的手指握著。
“嗯?”餘傾坐起來,“這不是你走前,清吧老板送你的威士忌嗎。”
祈暘揚了揚另一隻手中的玻璃杯,上挑的眼睛裡多了幾分神采:“喝不喝?”
“喝!”
琥珀色的酒液如瀑倒進杯中,酒香應聲溢滿房間。一杯高一杯低,祈暘將少的那杯遞給餘傾,杯口抵唇,下頜微微一揚便送了股酒入喉。
碰杯聲清脆,餘傾仰頭喝完最後一口,就有些不勝酒力了,她眯著眼睛衝祈暘笑:“今天很開心?”
祈暘抬手給自己續了半杯,三指舉起杯子徐徐搖晃,燈光穿心而過,酒液晶瑩剔透。
“也不是。就是忽然心裡挺輕鬆的,有種踩在雲朵上的感覺。”她側身而坐,單手支腮,低垂的眼睫遮蓋了清亮的瞳仁。
餘傾閉上眼,趴在沙發背上笑她:“踩著雲?我看你是喝醉了吧……”
祈暘不可置否,勾著唇微笑。
臥室的窗戶外有窸窸窣窣的動靜傳來,夾雜噴水的聲音。祈暘漫不經心投去一眼,應當是誰在打驅蟲藥。
澳洲蟲子眾多,農場裡更不必說,每隔一天便有專人在房子周圍打藥。隻是今天停留的時間似乎比平時長了些。
祈暘沒有太在意,收回了目光繼續喝酒,直到有微醺的感覺。
把餘傾抱回臥室睡覺後,祈暘衝了個涼,推開窗戶,長發披散在肩,半坐在台上吹風。
微風習習,空氣清爽,隻是身體裡被酒精點燃的鼓噪尚未傾瀉完全,還留有餘熱。
橘子樹在風裡搖擺,好像也有情緒似的,不知是開心的舞蹈,還是撒嬌在耍脾氣。
久於風中,眼睛被吹得有些酸澀。脖子輕輕揚起個弧度,祈暘後腦抵在牆上闔眼休息,再睜眼時,若有感應的偏頭一望。
婆娑樹影後,有一人在靠近。
來人上身著白色背心,黑色的工褲隱沒於夜色之中,越靠近越能看清蒙在手臂和脖頸上的汗珠。額前短發濕了,被隨意地抓上去,隨性不拘。外套搭在肩上,右手提著農具,大概因為很重,小臂的肌肉繃緊,線條流暢硬朗,皮膚表層的凸起也清晰可見。
原本關閉的窗戶現在坐著人,程霽明顯一頓,他繞過果樹和石壇,慢慢走到她麵前。
一步之遙,他眼底的血絲和疲憊的臉色顯露無疑。
咫尺之隔,她恬靜的麵龐觸手可碰。
四目相對,相顧無言。緘默中,一顆亂跳的心臟終於平緩幾分,程霽低頭瞥見被汗水浸濕的前胸,抬手將外套扯下來穿上。
祈暘還是不語,一雙圓潤靈動的狐狸眼就那樣靜靜看著他。
程霽手心出了汗,緊張得快窒息。胸膛起伏間,他終於聞見了空氣裡微弱的酒精味。
“……你喝酒了嗎。”
“喝醉了?”
他問得很輕,麵前人都未回答,像座精致鮮活的雕塑,仿佛除去不會說話她就是活人。
不知過了多久,祈暘嘴唇微張,眼睫忽閃了幾下。
隻見她慢慢伸出雙手,攀上程霽的寬肩,在窗台上換了個方向,閉眼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