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廿九與葉蘭芝說話的當兒,那著絳紫色錦袍的青年便與平安搭話。
“小兄弟,聽你方才的話,你家中有人在朝為官?”
他做出隨意一問的樣子,神色中卻透露出些緊張。
平安垂著眼,淡淡答道:“十年前,便辭官了。”
“十年前?”青年心裡鬆快了下來。
本朝建朝,也就在十一年前。
若是這十年前就辭官的,恐怕是前朝遺老,在新朝待不下去的小人物而已。
他抬了抬下巴:“噯,這新朝用新人,也是天經地義的事。不過,若是你還有考個功名、入朝為官的心,不如還是與我行個方便吧。”
說到這裡,他揚了揚聲:“我叔父,雖說你聽著隻是長寧郡郡守,卻師從當朝開國相爺,與當今聖上也是曾同席共飲過的。留在此處做郡守,也隻是因為當年相爺一句將長寧郡托付給他鎮守,他要報知遇之恩罷了。朝中不知多少人,想籠絡他,要調他回京。”
平安聽至一半時,倒抬眼看了他一眼。聽至最後,卻懶懶閉上眼,似乎睡過去了。
青年一時氣悶。
但他那一番話,卻一旁的葉蘭芝與田廿九聽去了。
葉蘭芝遲疑道:“好像是有幾分來頭。”
田廿九忙點頭:“蘭芝妹妹,我們平頭小老百姓,同這些有權有勢的人……爭不起的啊。”
葉蘭芝長舒一口氣,氣悶:“難不成,我與平安住了十幾年的家,就要這麼賣了?”
兩人正麵麵相覷,忽聽一句幽幽的“姐姐”。
葉蘭芝麵上愁雲頓掃,眼睛亮亮地回看過去:“平安,你叫我?”
的確是平安在叫她,真是難得,這些天想聽他同她說句話都費勁。
這時葉蘭芝走到他身邊,他卻不躲不避地同葉蘭芝對視,語氣溫和道:“姐姐,你去裡間,把‘銀’取來。”
“銀”,即是趙叔送給葉蘭芝的第一把劍。
當年要給這把劍取名字時,葉蘭芝道:“既然木劍我一直都叫‘木頭’,那麼一碗水端平,銀劍也不該有偏頗,就叫‘銀’好了。”
於是就有了這麼一個草率的名字。
葉蘭芝聽平安開口,便知道他意思。
心裡雖然有些不安,但還是去裡間取了劍出來。
紫袍青年在一旁等了一會兒,卻見她拿著把劍出來,便沉了臉。
“姑娘,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葉蘭芝眉梢微抬,道:“說了不賣,你們若要強求,我也隻好同你們硬碰硬了。”
青年嗤笑一聲:“不是住在山裡的就是武林高手。何況當今聖上平定天下之後,便將所謂武林一並掃清。你一個小女子,拿把劍便以為自己天下無敵,這可真的是自討苦吃了。”
葉蘭芝笑了笑:“不巧我真習過幾年武。是不是自討苦吃,試試看便知道了。”
田廿九在一旁,仍苦苦勸道:“彆動手,彆動手,打不過的。”
青年以為他在勸葉蘭芝,更覺得自己占得上風,吩咐左右:“去,給他們一點教訓看看。”
一眾家丁應聲,便一窩蜂朝葉蘭芝擁去。
葉蘭芝不拔劍,隻持著劍鞘,迎著一眾家丁的攻勢上去。
青年兩手環胸,站在家丁們的後頭,準備作壁上觀,等著收拾這兩個不識好歹的少年少女。
卻見那迎著眾人的少女一點不慌亂,麵色鎮定得很,眼神中更沒有一點情緒。驚慌、畏懼,甚至連一點思索時的遲疑都沒有。
她隻是仿佛下意識地抬臂、踢擊,或格擋住攻勢,或將撲到眼前來的人擊倒。
出招不多,但動作很快,且乾淨利落。
一麵打,腳下一麵移動。
很快繞過一眾家丁——將劍鞘敲擊在了青年背後。
青年閃躲不及,隻覺一記悶棍狠狠砸在脊骨,喉間腥意險險咽不下去。
葉蘭芝就以劍鞘抵著他的脊背,揚聲道:“還有誰敢動一下,我可不保證他能站著出去。”
青年此前還隻是想著給葉蘭芝她們一個教訓,被敲了一記,卻恨得直咬牙了。
“都是蠢貨嗎?這個打不過,不會去抓那個病秧子嗎?”
他說的是半闔著眼,仍躺在搖椅中的平安。
家丁們聞言,紛紛意動。
但也隻是意動。
銀劍出鞘,“噌——”的一聲作響,提神醒腦得很。
劍刃劃過青年脖頸,帶出一道細細的血痕。
眾人不由屏息,望向那拔劍的少女。
方才一直瞧著十分單純好欺負的少女,此時麵上卻沒有一點表情,眼神更比臘月的寒氣更叫人發顫。
她視線緩緩掃過了一圈,一字一句道:“我看誰敢動他。”
青年這才覺出,自己的性命已經被捏在人家手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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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放他走了?”
看著青年灰溜溜逃走的身影,平安側首問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