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時分,平安收到趙璞的消息,背著葉蘭芝回到家中。
院子裡垂首站著一個中年男人,想來就是那個郡守。
中年男人抬頭,便見平安背上背著個人,眼中亮了亮。
平安沒有理會,快步越過他,便進了屋中。
將葉蘭芝放在床上,蓋好了被褥,又將被角掖了掖。
平安關好了房門,朝趙璞的書房去。
趙璞正站在窗邊,看院子外頭圍著的一層人。
平安走進書房,闔上門,開門見山道:“他還沒有死心。”
趙璞聽見他聲音,並不回頭,隻冷哼一聲,道:“這些人,滿以為自己就是救天下於水火的英雄,豈會死心。”
他頓了頓,又道:“若我此時,還能有十年前的氣魄,倒還能叫他死心。但我如今隻想在這安平村了此殘生。”
平安沉默片刻,道:“若他強行要帶走蘭芝……”
趙璞接道:“那麼我們也沒有辦法,隻能眼看蘭芝被帶去京城,重新做一隻籠中的小雀。”
平安眼神一冷,幾乎立刻道:“不行。”
趙璞想了想,歎道:“是啊,不行。她娘親可是好不容易,才將她送了出來。我不能叫她就為了這麼一件事,被送回去。”
平安垂了垂眼:“所以隻有一個法子。”
趙璞點頭道:“不錯,便是讓她先與人‘私定終身’。且這人地位不可太低,必要能保她一生周全。性情亦不可太過傲氣,最好是招個上門女婿——那山南侯世子,便是最好的人選。”
平安許久未言。
半晌,他方抬起眼,定定看向趙璞:“那麼,我應當是更好的人選。”
趙璞身形一僵,片刻後,方開口道:“你這話的意思,是擔憂蘭芝受人欺負?”
沉默。
沒有聽到答複,趙璞轉過身去,看向定定望著他的平安。
他在自己的兒子眼中,看到了些熟悉的東西。
真是……叫人意外。
許久,他長歎了一口氣,道:“你應當看得清楚,蘭芝對你是哪種心意。”
平安彆開眼,平靜道:“我知道,她隻拿我當弟弟。”
趙璞隻點頭,不語,麵上露出“所以啊”的無奈神色。
平安卻仿若未見,淡淡道:“那又如何。她也不曾見過那山南侯世子,難道對他就有男女之情?”
趙璞沉默片刻,道:“就是沒有,這事也不是你能解決的。”
“你要清楚,如今我隻是一介布衣,你也不是什麼宰相之子。他們要從你手中將蘭芝奪走……”
他抬起手,翻了一麵:“易如反掌。”
平安咬了咬牙,忽然抬眼怒視他:“既然你知道,他們要從一介布衣手中奪走她如此輕易,為什麼當年要辭官?”
“這次回京,不是聖上親下的旨意嗎,你又為什麼不複任?”
“難道就要我眼睜睜地,看她嫁給另一個連麵都不曾見過的人嗎?”
他真是很難得說這麼長的一番話,表露出這樣激烈的情緒,更是難得。
趙璞一麵很是驚奇,一麵又有些苦澀。
“平安,聖意,並非你想得那麼容易揣測。若有朝一日,你入朝為官,或許便會知曉了。”
他說罷,忽然自懷中取出帕子,捂著唇劇烈咳嗽起來。
平安皺了皺眉,這才發覺,趙璞的麵色並不十分好看。
他動了幾次開口的念頭,最後終於冷聲道:“若是舟車勞頓,你便先休息吧。”
語罷,便轉身走出書房。
離開書房之際,聽見身後傳來一句:“平安,是我對你不住。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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