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傷亡的新兵,安撫士氣,審問被俘的五個蠻族騎兵。
一夜未歇,段戎走出審訊的營帳時,不由揉了揉太陽穴。
初升的日頭灑在營地上,才處理好傷口的新兵,麵色蒼白,一個個斷斷續續地,走在回營的路上。
葉蘭芝帶了一隊人,在路邊巡視,確保每個新兵都安全回到自己的營帳。
有時她會被人拽住,問“教頭,跟我同鄉的某某,你見到他了嗎”。
有時則有人在她麵前停下,怔怔掉下眼淚,問“這樣的事還會有嗎”。
或是“傷兵還能留在軍營裡嗎”。
總之都是些不好回答的問題。
葉蘭芝居然都答上了。
“沒有,但他一定沒事。等你的傷好了,再去找他。”
“會有,但下次不會再有這麼多人受傷了……我保證。”
“能,安心養傷。你的命更重要。”
她的語氣很堅定,讓人不由得生出一股信心來。
段戎在一旁默默地看了一會兒。
不久,葉蘭芝便注意到了他的視線。
她愣了愣,旋即朝他走過來。
“段將軍……”她眼中的情緒很複雜。
但段戎對其中的每一種情緒都很熟悉:無措、自責、愧疚……
果然葉蘭芝說的話不出他意料:“我沒能練好這些新兵,也沒保護好他們。”
她眼底一片烏青,臉頰上殘留著沒擦乾淨的血跡,身上則還穿著昨夜胡亂套上的甲胄。
她也一夜沒睡。
段戎靜靜看了她一會兒,隻問:“你想離開軍營嗎?”
葉蘭芝被這問題問得一怔。
她想離開軍營嗎?昨夜之前,毫無疑問是想的。
被迫擔上的職責,為了他人的生命而不得不做出的選擇,如果有逃離的機會,她一定會緊緊抓住。
但昨夜,她忽然發現了這是戰場,忽然察覺到戰爭的無情。
但凡她的武藝差些,但凡段戎帶的人少些,但凡段家軍是支更弱的軍隊,昨夜不止她會命殞當場——
那些用白布裹起的屍骸,會是整個營地的人,甚至再往後看,整個奉天的人的下場。
她不由緊了緊齒關:“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段戎沉默了片刻,道:“你在乎嗎?”
沒等葉蘭芝回答,他便繼續道:“我不在乎。我隻在乎昨夜丟失了多少弟兄,要怎樣才能將這筆債討回來。”
晨風揚起沙塵,葉蘭芝眨了眨眼。
同此前帶她上瞭望台那次一樣,段戎的視線投向了遙遙相望的敵營。
仍然是那樣含著虎狼般野心的眼神。
原來這眼神是這樣來的。
“我現在還不想離開。”她終於答道,“我在乎,我要向他們問一個答案。”
她也朝那敵營看過去。黃沙卷起,沙塵朦朧間,能瞧見其後黑壓壓的營地。那是十萬蠻族。昨夜以七十人便能殺傷千餘人的兵力,對麵還有十萬。
“我要替那些無故失去性命的人問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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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營全線戒嚴,可以確定,昨天逃脫束縛的蠻族,就混入了新兵中間。
然而說是蠻族,也隻是所居的地方偏遠些,長相同奉天人其實並無區彆。
十萬新兵昨夜折了千餘人,卻還有九萬九,按點名冊一個個點過去,排查不知要到幾時。
但還是得查。
從早核對到晚,核對了三天三夜,總算核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