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官正早起出來前廳,隻見純兒早已穿著整齊,一身素衣,正看牆上字畫。見他出來,馬上行禮道,“師傅早上好!”蔣官正將她帶到飯廳,隻見仆人已擺好白粥和幾款糕點,於是兩人坐下用早飯。蔣官正問道,“純兒,告訴師傅,你可識字?”純兒道,“家裡雖不富裕,但先父曾中秀才,所以純兒亦識得幾個字。”“很好,當日師傅見你喬裝去官學旁聽,誠心向學,甚是感動。眼下你已在在此,琴棋書畫,文章劍道,師傅都可以教你。所謂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告訴師傅,你想先學什麼?若是師傅不會的,例如唱歌跳舞,也可以送你到宮中學習。”“謝師傅。純兒對唱歌跳舞倒是沒有興趣,隻是想學讀寫,算數,和武功,以後不受人欺負。”“以前都誰欺負你了?”“都是些鄉鄰小孩,不提也罷。”蔣官正見她態度誠懇,卻並不自憐自傷,一邊答話一邊頗為享受府中的早點,拿著勺子的雪白小手,手背手腕上幾條淡淡的傷痕,心下大憐,心裡早已答應。待她吃飽,便帶她到書房。考察了一下她磨墨認字,看來識字算多,可以直接教書了。又給她上了珠算課,小姑娘聰明伶俐,一點即明,蔣官正很是歡喜。正午書房用了些點心,既然純兒想學武功,便讓她先試試站樁。小姑娘沒有任何武學根基,開頭隻能站一盞茶,雙腿便開始發抖,再站一下,便全身發抖;咬牙再試試,站到了一炷香方坐下休息。蔣官正心下大喜,心想純兒不但耳聰目明,而且能吃苦,身體素質又好,實是他曆來遇到的好苗子之一。見她白皙飽滿的額頭細汗密布,額角絨毛都貼上了,問她累不累,她卻說不累。於是又教了她幾個練武的基本動作。她身子甚軟,動作都能做到。隻是身材偏瘦。男女授受不親,方蔣官正隻是用戒尺拍一拍,點到即止,給她矯正姿勢,但所拍之處,感覺都是骨頭。一陣風吹過,純兒的衣袍貼在身上,十五歲的少女,要是嫁得早都當娘了,她那衣袍下卻像是什麼也沒有,鬆鬆垮垮的。蔣官正心內歎口氣,望了一眼她那張認真的小臉,心想要不是這張沉魚落雁的臉蛋,估計也不會被選中,但實不知是福是禍。以後的事情,以後再想辦法;今日能對她好一分,就做一分。於是問道,“純兒,今日第一天練武,你做得很好,也累夠了,一口吃不成胖子,持之以恒方能有所成。晚餐想吃什麼?”純兒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將過來,蔣官正心下暗叫,要是這雙眼睛的主人今晚要吃九大簋,也得吩咐廚房現做去!不想純兒隻說了兩個字,“茭白!”蔣官正不禁失笑,不知道是笑自己還是笑她,又說道,“可以。今天珠算練武,得吃點肉。你想吃什麼肉?”純兒不好意思地說,“純兒很少吃肉,不太懂。師傅挑吧!”蔣官正點點頭,於是讓她回房休息,申時晚餐。
純兒沐浴更衣完畢,神清氣爽來到飯廳,見桌上隻擺了兩個座位的碗筷,中間卻放了六菜一湯。蔣官正讓她入座,見她臉上神色,說,“茭白三絲,清蒸鱸魚,燒鴨子,賽螃蟹,糖醋裡脊,海鮮豆腐煲,湯是廣式玉米羹。看對不對胃口。”純兒輕輕坐下,什麼也沒說,拿起筷子,還沒拿碗,兩行淚珠一下滾落下來了。蔣官正問道,“怎麼了?不對胃口?”說著給純兒遞上自己的手帕。純兒接過,不好意思地擦掉眼淚,“不是,我都愛吃!師傅,你太好了!”說著,又一行眼淚滾落。蔣官正道,“快吃吧,廚房還現磨了芝麻糊,吃得下就一會兒也吃一點,補腎養發。”純兒淚中帶笑點點頭,蔣官正好像見到了一簇梨花雨中盛開,心想小丫頭也太容易滿足了,以前不知道都怎麼過來的。於是給她夾菜,讓她多吃。純兒不負所望,想也是今天累了,喝完了玉米羹,吃了滿滿兩碗米飯,小半隻燒鴨子,後麵的芝麻糊也沒落下。蔣官正就看著她飽餐一頓,心下感覺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滿足。
吃過芝麻糊,蔣官正叫純兒在飯廳等他一下,他有東西給她。回來,隻見純兒已半扶在一旁坐榻上睡著。隻見她紅潤的小嘴微張,仰著頭,長睫微垂,蔣官正站在旁邊看了好一會兒,拿戒尺碰了碰她微紅的小臉。純兒睡眼惺忪,睜開眼隻見師傅站在身前,連忙坐直。蔣官正見她醒來,把一個小瓷瓶塞她手裡,說, “這是府裡的藥,每日睡前塗一次,可以治你手上的傷痕。”純兒連忙謝過。蔣官正又道,“回房間睡吧,彆在這兒著涼了。明早前廳見。”言畢離開了飯廳。
純兒回房,洗過澡,拿出師傅的手帕細細端詳,隻見半舊的白絲帕,右下角織著一個“蔣”字,觸手柔軟。她用手指摩挲了幾下,把它放在睡枕之下,吹滅了蠟燭。
於是二人每日按時教書練武。純兒聰敏勤奮,進步神速。蔣官正公事甚多,還有一堆人等著見他。但是他也不想太多人見到純兒,隻能見縫插針、晚飯後辦公。
是日晚飯,純兒伸手夾菜,蔣官正隻見纖纖素手從麵前掠過,上麵卻還是幾條淡淡的傷痕,與頭一天無異,於是問道,“純兒,給你的傷藥都用完了?”純兒嘴裡吃著燒鴨子,沒在意,點點頭,“嗯”了一聲。蔣官正放下了碗筷,問道,“你身上有其他傷,是不是?”純兒見師傅臉色凝重, 一時不敢回答。蔣官正又說,“你把傷藥都用在了身上,沒用在手上?不然這是府裡最好的藥,不可能這麼多天傷痕一點不褪。”純兒放下碗,望著師傅,點點頭。蔣官正又問,“為什麼身上有傷?”純兒輕輕地說,“上山摘菜,不小心從斜坡上滾了下來。”蔣官正一言不發放下碗走了出去。純兒頭一次見師傅生氣,心下大是不安。還好他很快又回來了,把手上的一大罐傷藥放在純兒碗邊,“給你,不要省著用,手上也塗點。”純兒聞言才放下心來,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謝謝師傅!”
轉眼到了入宮麵聖的日子,隻見署王跟任嬤嬤也帶了自己的徒弟,三個美貌的小姑娘站在一起,霎是好看。三人之中,平心而論純兒是最美的,但另外兩女均悉心妝扮,裙釵步搖,纖腰一束,純兒卻穿著一身寬大的素色衣裙,看起來倒像是個未發育的小娃娃。待她們去了領新做的衣裳,皇上說話了,“官正,朕知道你們家世代愛讀書,但這是要給北隅國君培養姬妾,你的徒弟也太素了點吧?”“皇上說得很是。臣回去就讓她改。”在皇上跟前事畢,去錦綾司領純兒回家,隻聽任嬤嬤對純兒說,“付姑娘,錦綾司的衣裳是量身做的,你用裹胸布是不會合身的。”頓了半晌,又說,“而且你這個年紀裹胸,對身體也不好。”蔣官正才意識到為何純兒看起來如此瘦削。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