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宮宴自會拜見皇後娘娘。”沈琮回話道,他有些不解自己的那句話觸動了這位玻璃心的帝王,他此刻的看向自己的眼神裡竟有幾分,委屈?
沈雍隱約記得沈琮年幼時的開蒙是皇後做的,雖然在他十歲後就另立了王府,身邊的人也悉數換了一撥,但是迢迢卻依舊時常問起沈琮的情況,也許是因為做了母親,所以對孩童免不了多了幾分關懷。
沈雍聽著他的回答,無奈的歎了口氣:“你若是叫她皇嫂,她會更開心的。”
“私下裡,臣自是會喚嫂嫂。”沈琮站在書桌兩步外,微微抬眼便可以更加清晰的瞧見沈雍身後的山水圖。皇帝注意到他的視線,轉身看見這幅自己多年前的隨手之作,語氣了隱隱的多了幾分炫耀:“這是我還是太子時隨手畫的,珺兒六歲那年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來的,說這處空白正好可以題上自己才學的詞。”沈琮的眼皮抬了抬,聽著沈雍繼續炫耀道,“你不知道吧,朕的這幅畫也是得了蔓蔓的墨寶的,比你手上那個借花獻佛來的扳指珍貴了不知多少。”
沈琮聽著皇帝有些自得的語氣,手指輕輕的轉動著自己手指上的扳指並不答話。要說黎漾的墨寶,想起那些被黎漾幼時硬塞給自己,還勒令自己必須好好守著的鬼畫符沈琮微微勾起了嘴角。那些畫如今還收在自己書房的暗格裡,黎漾交給他的東西自然是要妥善安放的。
沈雍見沈琮的模樣就知道那小丫頭一定又偷偷塞給他了不少小玩意,說來也奇怪,那時候的沈琮對誰都保持著深深的戒備心,卻除了黎漾。就連沈珺想要靠進沈琮都會被沈琮防備。黎漾也是,整日裡張口小叔,閉口沈琮的,不就是生了一張好看的臉嗎?
“說起來,你已經許久沒見到蔓蔓了吧。”沈雍自然知道黎漾八歲時落水的事情,那一天他看到兩個孩子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的時候差一點就要一口氣將那日照顧的宮人全部處死,他也知道沈琮比黎漾先能下床,那一日他來探望蔓蔓,等來的卻是蔓蔓疑惑的視線。
“臣弟不急。”麵具遮掩了他大半視線,皇帝無法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些什麼,隻是有些不開心他這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冷哼一聲:“你可小心些,那天朕給淮燕縣主指一個好婚事。”
沈琮自然明白沈雍說的是什麼意思,他也想要能夠出現在黎漾麵前,隻是自己與國公夫人立了約定,除非黎漾自己走到他身邊,他是不能無緣無故出現在黎漾麵前的。
黎漾將福財公公的話翻來覆去的琢磨,卻始終抓不到要點。她躺在床上看著頭頂的床幔,思緒漸漸飄遠,在入睡前她腦海裡浮現出今日見到的那張即使戴著麵具也難掩無雙顏色那張臉,和和那雙鷹隼一般的眼睛。
燭火微微晃動,沈琮神鬼不覺的出現在了黎漾的屋子裡。隔著朦朧的床幔,沈琮可以看見黎漾模糊的影子。她似乎睡的不是很安穩,眉頭微微蹙起。沈琮想要替黎漾撫平眉間,手已經伸出去一般卻又在觸碰到床幔的一瞬猛然間收回,不可以,還不可以。
沈琮坐在窗邊,看著沒有月亮的夜空聽著耳邊逐漸變得平穩的呼吸聲,在守夜的女婢走進來之前翻身離開了國公府。
“咦,奇怪了,怎麼窗戶是開著的?”蒼術揉著眼睛輕輕推開了黎漾的屋門,看著沒有關嚴的窗戶她有些疑惑地喃喃道。
第二日黎漾收到了小姐妹的回信,正坐在暖閣裡抱著小虎讀信。這位小姐妹名叫江寧梔如果仔細算起來應當是皇後的遠房侄女。她的父親是如今的國子監祭酒,兄長江涵育是景和十年的狀元,如今已是大理寺丞。
二人本來不應該有任何交集,直到某次賞花宴。黎漾在江家的後花園裡偶遇了江家小姐,那是和她截然不同的真正的京城貴女的模樣。
江寧梔比黎漾年長一歲,那時十三歲的江家小姐在花園裡遇見了十二歲獨自一人的黎漾。穿著紅色胡裝的建威將軍獨女,正和身邊的婢女商量著要如何才能摘到樹上結的果子。
“那果子是澀的,並不好吃。”江寧梔上前,一身顏色鮮豔的齊胸襦裙,手裡拿著絹製的團扇,梳著時下裡最受姑娘們喜歡的發髻,笑意盈盈的站在她身後,“縣主若是想吃果子,臣女去著人給縣主送來如何?”
黎漾轉身瞧著她,那雙黑白分明的杏眼裡有著深深的無法忽視的防備,身邊的婢女低聲在她耳邊說了什麼,她眼裡的戒備才稍稍減少了些:“我就想要這樹上的果子,澀不澀自然是要親自嘗過了才能做評價。”
“那臣女去讓人取梯子來,縣主稍等。”江寧梔讓身邊的婢女去找府裡的小斯去搬梯子,那婢女有些不願,自己離開後姑娘身邊就一個人都沒有了,聽聞淮燕縣主行事乖張,若是一個不滿傷了自家姑娘怎麼辦?
“桃兒,怎麼還不快去?”江寧梔卻並不擔心自己是否會惹得這位縣主不快,她的父親與皇後娘娘雖有血緣,但卻不知隔了多遠,隻能勉強的算作一支。但江家本就人丁單薄,皇後一支早已沒落,自家也算不上顯赫,隻是父親有機遇,才能在國子監坐到祭酒的位子。她生辰那日皇後娘娘突然召自己入宮,與父親探究的模樣不一樣,嫡母倒是激動萬分的去往祠堂上香。她是父親侍妾所生,因為生母早逝所以才記在了嫡母名下。
江寧梔現在仍然記得當時皇後娘娘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那是一種帶著審視與打量的視線。皇後問自己可有小字,家中爺娘是如何稱呼她的,又問自己讀了那些書,可有去過京城外的地方。她一一回答,同時在心裡揣摩著皇後娘娘的心思,左思右想仍不得章法。
直到自己回到家中,帶回宮裡的賞賜後原本還在擔心的父親換上了一張難得的笑臉。雖然皇後賞的隻是一些布料珠寶,卻也足夠讓嫡母滿心歡喜的前往挑著花色。家中的幾個庶妹也悄悄地在私底下談論著她是山雞飛上了枝頭。
今日在賞花宴中見到這位淮燕縣主的時候,尤其是當她發現縣主身上的衣裙布料與那天自己所得賞賜出自同一批的時候,那些想不通的事情也就有了幾絲頭緒。
“你一個人不怕我嗎?”黎漾見這位女郎有些走神,她開口問道,“不僅不怕我,還敢在我麵前走神?”黎漾的話聽著像是責問,但江寧梔卻從中瞧出了幾分虛張聲勢的樣子。她搖了搖頭,頭上的步搖隨著動作微微晃動了起來:“縣主看起來不像是會隨意懲罰彆人的人。”
黎漾已經記不清那天兩人後來又說了些什麼,隻記得那棵樹上的果子並不澀口,但也算不上甜,隻能用來解渴罷了。第二日以江寧梔托自己在國子監的兄長麻煩同在一處的小公爺給黎漾送了一封信,接到由兄長轉交的信件黎漾有些疑惑,但還是認認真真的寫了回信。後來兩人的書信往來愈發頻繁,兩人的兄長也因為時常替妹妹送信而漸漸熟絡起來。
隻是後來黎煜出征,江涵育入仕替她們送信的人便沒有了。
黎漾和江寧梔之間雖然尋到了另一個經常見麵的方法,但黎漾卻實在是不喜歡江家的那位眼高手低的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