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往街裡看看,指著穿粉色衣裳的容芝的背影道:“就是那位姐姐,她已經走遠了。”
符離接下了包子,小乞丐蹦蹦跳跳的跑遠了。
他咬下包子,是許久都沒吃到過的肉味。
他細嚼慢咽的吃著包子,眼中看的確是那點粉色的背影,她在人群中飄蕩,而後不見。
過了兩日,顧府在門前施舍粥飯。
容芝幫忙煮完粥飯,運出來到府門口後,她就同站在一旁的幾位丫鬟一同磕著南瓜子嘮嗑。
“顧小姐心善,可是可苦了你們這些丫鬟,那些粥熬的可費勁了吧。”專管灑掃的碧鈺道。
容芝覷了她一眼,接話道:“哪能啊,這都是領了月俸,做的也是分內之事,提不上辛苦不辛苦一說。”
容芝在顧府後廚燒水燒柴的,自然要幫著一起熬粥。
顧泠意給這些災民打粥,那是不見儘的隊伍,還有永遠都要到底的瓷缸。
“容芝,你快去後廚幫把手,這裡的粥一會兒就要施完了。” 顧泠意身旁的小廝喊道。
容芝聽這話,自然甩著兩條腿飛也似的跑進了府裡。
顧泠意再次抬手施粥,粥水落入眼前來人的破瓷碗裡。
“今日顧府一飯之恩,我符某人銘記於心,他日定當湧泉相報。”
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顧泠意下意識看他,這些災民裡,他是唯一一個這個麼說的,他不說謝謝,隻說來日報答,顧泠意覺得這倒是有趣。
符離轉身走了,她還能記得他那雙眸,寒星般清冷。
容芝這天陪著府裡的管事娘子出來采買,她搖著輕羅小扇給管事的娘子扇風,她是顧不得自己額上細密的汗的。
她又路過那日符離跪著的地方,她看著那一成不變的板車和脊梁壓的更彎的人,計上心頭,想著幫一把總比不幫的好。
“蔡娘子,你看看,果真是世風日下,這人乞討便是乞討,非要頂著張紙,也不知道寫的什麼?我上前施舍都施舍不得勁。”容芝故意放慢腳下的速度。
那管事娘子蔡娘子聽到她這話,也把一雙三角眼往符離身上看去。
“你不曾讀書識字,所以也並不怪你,人家是賣身葬雙親,可憐的很,不過這世道,再可憐,若沒好心人,就是可憐到底,也是彆人嘴裡可憐二字。”蔡娘子隨意評說道。
容芝見此,抓住話說:“咱顧府裡頭,可有哪房缺小廝,連日裡聽小公子說仆人使喚不夠,這……”
蔡娘子用手揮開她的扇,厲聲喝道:“你是什麼身份,不該說的話,你是半點心思也不能想的。”
容芝連忙低頭哈腰道:“是,蔡娘子教訓的是,奴婢以後定不會這樣了。”
容芝心想,這算是沒戲了,蔡娘子不好說話是在顧府裡頭出了名的,她今天惹得蔡娘子不快,還挨了訓,真是得不償失,虧本的買賣倒是讓自己做了。
之後她特意破費買了些芙蓉糕,送到蔡娘子那裡,隻做今日逾越規矩的賠禮。
這事算是在容芝這裡揭過去了,她也沒再在街上看到那人了,她走路都避著那街角走。
若是無能之人,嘴裡心裡縱覺得其千般值得憐惜,可是還是愛莫能助,她容芝,恰巧正是無能得再也不能無能的人了。
容芝七歲便被賣進顧府,是個親緣寡薄之人,從小也無人知她冷暖,挨打挨罵都是她用自己單薄纖細的身軀一路扛過來的,這才走到今日還算能溫飽的日子。
她今歲也有二十了,算是個老姑娘了,顧府有個規矩,凡是過了二十的,都要安排他們嫁人的,不然,是在顧府做不下去活計了。
這日,容芝從廚房裡偷拿了些蔥蒜,用蒜臼子碾碎了,把蒜瓣和著蔥末碾成泥,她忍著臭味把這些都塗抹在腋下的衣裳上。
容芝施施然從後廚出來,直奔那顧府門口。
見一佝僂腰背的小廝模樣的人,她便迎了過去。
“大壯,你是蕭府的大壯嗎,果然一表人才,原本蔡娘子說你是為人清秀,我今見你,你是貌比潘安,哪裡是清秀二字能形容的,蔡娘子也是謙虛。”容芝臉上掛著笑迎上去,大壯是蔡娘子遠方侄子。
她一早打聽了,這蔡大壯,就是那地上的臭狗屎,誰踩著都會嫌惹得一身腥,吃喝嫖賭樣樣都沾,還醜陋非常。
蔡大壯見一個小家碧玉的女子叫自己,便知道這就是嬸子說的容芝了。
他咧著嘴笑,那女子靠近,她身上竟有衝天的臭味。
他捏著鼻子遠離了她,那容芝還更靠近他,一副刻不容緩要同他親近的樣子。
蔡大壯自覺自己這幾年吃過的臭魚爛蝦不少,也不見這麼腥臭的。
他道:“容芝姑娘,你緣何身上一股刺鼻氣味?”
就見容芝眼中盈上淚水,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道:“肯定是蔡娘子不忍心我成老姑娘,便沒把我患有狐臭之症告知於你。哎,這病治了許多年,銀子都搭進去也不見有效,平日裡我是細心謹慎,衣服裹了一層又一層,勉強遮住氣味,如今高興,這味道便愈發掩不住。”
容芝說到最後,竟是看寶般看著蔡大壯道:“大壯,你肯定不會嫌棄我的吧。”
那蔡大壯早已離開她有八丈遠,臉上恨不得一副從沒見過她的樣子。
“容芝姑娘,我是無福消受了,我先走了。”蔡大壯慌不擇路地走了,連句話都不讓容芝辯解。
容芝看著他狼狽遠去的背影,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而後,她心滿意足轉頭進府,卻見顧府守門的小廝盯著她看。
她見是一副生麵孔,且是一副不好相與的模樣,她便瞪他一眼。
那人果然不再看她,倒是低頭把手裡的書卷默讀了起來。
容芝從不曾見過這樣的守門小廝,她是不識字不懂學問,自然不懂得他細聲念叨之乎者也是做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