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的悲傷,他都感覺不到。
像蠅蟲般苟延殘喘,卻又為不屈的心誌而累。
容芝不明白他。
可是這不妨礙她把他從地上扶起來。
他還是低垂著腦袋,容芝清楚,他隻是有些累了,不是向誰低頭。
符離嘗試囁語,像初次見她般,他說不出話,隻有嘴巴在無聲的顫動,她抬著頭往前走,她是看不見了。
他第一次有些衝動,想告訴她,他的名字,是符離。
容芝把守門小廝送去醫館醫治後,已經有三天沒見到他了。
府裡的人都在說,該是得罪了小公子,以後都不會踏入顧府一步了。
容芝常常會把眼睛瞟向顧府門口,她期待著看到他,若還能見到他,彷佛她的心中也有什麼勝利了似的。
又隔了兩天,容芝才又見到他在顧府門口忠實的守著門。
她想上前去打個招呼,想詢問他這些日子去哪裡了,為何沒有來顧府上工……
容芝的腳步停止了,今天,她沒有上前,興許是想起那曾經彼此之間的罅隙,總之,她到底還是沒有去問候他。
等到她再次能和他搭上話的時候,是因為顧泠意。
那天晌午,阿亮又從後廚裡叫走容芝,他似乎也忘記她曾經的笨手笨腳了,可容芝不會忘記他上一次給她的責罵。
“總該小心這些用具。”阿亮說著同上次一模一樣的話,這一次,容芝也隻能認出來手裡抱著的是同上次一樣的東西,他們都說這些東西貴重,筆墨紙硯,文房四寶。
容芝心裡想,果然自己用不到的就是金貴物了,她這輩子都該用不到這舞文弄墨的玩意。
這一次,顧泠意是在顧府門口的,容芝琢磨出味來,這一次搬東西,是和上一次有些不同,上一次顧泠意是不在這的。
那守門小廝果然不是個會看臉色的,雖說在她們這些做下人的麵前時常偷懶讀書什麼的,不會有人在意,可是在給你吃香喝辣的主子麵前偷懶,是活脫脫不會看人眼色的,容芝的眼睛盯著守門小廝,心裡如是想到。
她估摸錯了,顧泠意同彆的主子是不同的。
顧泠意踏進顧府門檻,她駐足,聽著他的之乎者也,竟把頭點了起來,很是讚許的樣子,顧泠意道:“總歸是我沒看錯,不枉我讓蔡娘子買你入府,你也很是勤奮,這樣勤奮的人不該被埋沒。”
容芝打量他兩人,心中暗道,原來這守門小廝是這樣的來曆,這麼說,他背後的人是顧小姐,顧小姐是怎樣的人?她是從心眼裡就不喜那個與她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的。
難怪他有骨氣在小公子顧應憲麵前那般,是她容芝看錯了,她第一回覺得自己愚蠢。
顧泠意進去了,容芝經過他的身側。
“這麼努力讀書作甚,現在的世道,不如學學掙錢的手藝,也好養家糊口,到最後離開了顧府亦不至於淪落街頭。”容芝道。
她本是好心,可是她見識淺薄,說話又不好聽,她一時心急,自然也忘記了看彆人的眼色說話做事。
守門小廝把頭從書卷裡抬起,他的語氣有些冷。
“現在是什麼世道?!”
容芝明白他不是在問她,他是在譏諷她。
她的臉第一次為他紅,不是羞的,而是又羞又愧。
她抱緊手裡的用具,想要踏入顧府的門檻。
阿亮在背後嗬斥她道:“還是容芝嗎?!你把小姐的宣紙掉了一張,還不快撿起來!”
容芝立刻變得像老鼠般又驚訝又難堪。
她艱難的彎下腰,那張宣紙就在他腳邊。
這一次,符離沒再幫她。
容芝撿起宣紙轉身走了,她走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的背後有條瘋狗在追她。
阿亮在罵她:“走得那麼快,趕著投胎嗎!小心小姐的東西!”
容芝心內道是是是。
她的嘴,卻是緊閉著的,好似塞了兩個委屈在嘴裡,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麼。
顧府沒了碧鈺,容芝的滿腹心事不知該向誰說去。
她嫁人的日子越發逼近了,可憐的是她沒有要嫁的人,到時候,顧府就要把她趕出去了。
她本來就是沒有家的人,好歹能把顧府當作個窩,這下子也要一拍兩散了。
可她就是咽不下那個鹹菜,她覺得糟心,這兩日她也相看了幾人,要不就是歪瓜裂棗不襯她眼緣,要不就是心術不正坑蒙拐騙。
容芝的目光又不由自主的落在那清清冷冷的人身上。
她打聽過了,那人叫符離。
可她不想讓他知道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她心中還有著一點希翼,若是他主動告訴她關於他的姓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