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芝覺得自己癡心妄想,那次說話後,二人再無交集,他又豈會記住她曾經卑微的問話以及卑微的她呢。
就這樣一天天一日日的過去,像是水從溪間流過那樣的沒有蹤跡,因為普通的日子過得乏味,有誰能在意這乏味的日子呢?溪水是無儘的,同無滋味的日子是一般的。
天灰蒙蒙的,容芝坐在床榻上,她明明乏的連眼皮子都酸了,可就是睡不了,她今日是同那些光怪陸離的夢無緣的了,她從昨夜就睜眼到了今日,一刻也沒鬆懈過,她像繃緊的刺蝟。
昨日,倒也沒有什麼出奇的事情發生。
但是,郭廚娘沒有做事的時候,和她們這些挑水燒柴的閒談,郭廚娘溫柔的說:“你們這些小丫鬟小廝,都到了該婚配的年紀了,顧府早先透露了,若是沒有合宜的姑娘小子,要給你們親自配個對。”
隻有在郭廚娘在繁重的活計中得以喘息的時候,她才像母獅子倦了,流露出這些獨屬於女子的姿態。
容芝聽到那話,心裡一沉,若她赤條條的一人到底是不能被顧府所容了。
容芝想,不知那符離今歲幾何,可有婚配,可……
可需要有人嫁與他?
容芝光想想,就覺得躁得慌,她能當麵問他嗎?
不不不,她怎麼能這麼直白,她不能。
容芝就是被這樣的問題弄得三心二意,眼也沒閉上的時候。
她最終還是決定,今天去問問他。
她隻是問一問,又不是要強塞給他什麼東西。
容芝把麵皮洗了又洗,她這樣做丫鬟的,沒有那些香荑子用,就使勁的洗啊洗,要把看不見的汙漬也洗掉,她能奢侈的,隻有這從井裡打出的水。
洗到臉上紅了一塊又一塊,活像抹了胭脂。
容芝偷著在破損的銅鏡前打量,她心內喜了一陣又一陣,這會子,她就像要飛出籠的燕,心裡的滋味都止不住要洶湧起來,這是乏味的苦日子裡,她難得的高興,這似噴湧出來的欣喜,像潮水一股股的,要把她的那雙小腳往符離麵前推去,容芝是沒有後退,她的身後都被這泛濫的潮水堵住了,她哪裡有路可退。
可惜,她的一腔孤勇,是彆人眼裡的莫名其妙,是無稽之談,是一派胡言。
她的臉哭花了,她的心冷卻了,她的快樂就是咎由自取,連恥辱也是咎由自取。
再也沒有人能比她懂自作苦吃、自作自受的滋味了。
符離那雙眼依舊清冷,他用這雙冰封三月般的眼眸看她道:“姑娘請自重,你我二人素不相識,何談婚配之事。”
她啊了一聲,她失落的點頭,她失魂落魄的離開,那背影,分明就是落荒而逃。
對容芝而言,他也是陌生的,她的心冷卻了,腦也冷卻了,她錘著自己的大腿道:“你怎麼這麼想不開,這麼想不開……”
容芝的臉躁得慌,這下子是惱自己的緣故。
可她又緩過勁來,這屬實不能怪她行為逾矩。
要怪就怪那不通人情的顧府。
可她在顧府吃一口飯,就不能去指責它,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罵娘的事,她做不來。
是顧府養活了容芝,是顧府把七歲的容芝養到二十的年紀。
容芝想,既然怪不得顧府,怪無可怪,她隻能怪那符離不應允她。
到最後,還是閉上眼睡一覺實在,她到底再也沒把那符離在放在心上、眼裡了,他們是無緣的,對麵不識,這能怪他們其中的任何一人嗎?容芝心想,到底誰也是沒錯的,既然不是他們的錯,這錯處也落不在他們的身上。
手帕蓋在濕漉漉的睡眼上,容芝靠著塌睡得深沉。
符離日複一日的用工讀書,他的心裡眼裡隻落的下那功名。
他漸漸的忘記了那個丫鬟,本就是各行其是、各司其職,井水不該來犯河水。
他符離注定了要做一條江河,拘泥的井中之水,鑿不開那深厚的壁壘,鑿不穿那孔道,井中之水,囿於方寸之地,它是趕不上那波濤洶湧的江河的,縱使它千辛萬苦,也無法抵達江河。
“你這麼刻苦讀書是為了什麼?”容芝問符離。
符離不答。
容芝心內遺憾到,你不同我說,我怎與你相熟。
“你為何不答我?”她要去拉住他的手。
“容芝,該起來了。”有人在叫她。
容芝睜開迷蒙的睡眼,那帕子落在她的枕邊。
原來,她隻是夢到他,並未真的見到他。
傾覆一個人的念想很簡單,就是在朝夕相伴的日子裡形同陌路,符離做到了。
顧府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容芝的那雙杏眼不再好奇地盯著他了,她低下頭來,做著手裡的活計。
在顧府裡,兩個人在彼此的眼裡從此人間蒸發。
本來世上有些東西,就是過眼雲煙,他符離能明白,那她容芝也該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