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越發毒辣,毫不客氣地掠奪體內的水分,讓人忍不住去舔舐乾裂的唇,細細麻麻的疼,刺激餓的發昏的神經。
不知道從何時起,坐下歇息的人身旁,多瘦骨嶙峋的屍體。在高溫的蒸籠裡,早早開始腐爛、變質,倒給那些討人厭的蠅蟲,免費飽餐了一頓。
陸仁站在高處,垂眸看著街道,雙眉微皺,嘴唇抿緊,被鏡片遮住的眼睛,卻晦暗不明,盤算著這場天災能給他帶來什麼。
其餘同他一派的家主們坐在一起,一言不發,像一樣為下麵的百姓擔憂。
陸仁微微側身,好讓各位家主看到他臉上,刻意的悲憫
“現在城中情況已愈發嚴重,良田斑裂,顆粒無收,米糧都已抬到令人瞠目結舌的高價,我們不可袖手旁觀,以我陸家為首,自發捐贈,並在城中施粥,各位意下如何?”
“陸家主仁慈,我們必當竭力。”
“我們必定會參加。”
“是啊是啊,陸家主真是心懷天下。”
“我們定會追隨家主。”
聽了陸仁的話,家主們下意識對視一眼,隨後一個個急切的表著衷心,心係天下的誇讚張口就來,生怕晚一秒,就被旁人搶了去,錯失一個表現的好機會。
恭維不斷,直到各家主走後,陸仁麵上的表情便慢慢消失,再次望著樓下,滿臉不以為意,看著仍在門口互相推脫的家主們,嗤笑出聲
“將這封信,暗中送到劉家家主手裡。”
風起於青萍之末,浪成於微瀾之間。
看來,人禍,先於天災。
任外麵風雨飄搖,江家始終風平浪靜,江橫渠一直不願江大少牽扯太多,極少在家中提到些什麼。
但江離倒也沒閒著,他受害者的身份已經提醒了他,隻需要活到任務結束就夠,但既然存在受害者,那必然存在凶手了,隻是,暫不知曉,這凶手是何人。
自從那日後,江離倒是沒再聽到院中的竹林裡傳來琴聲,但也沒再看到林殃。江離想著當初,意外與林殃在林中的相遇,便抬腳向林殃的住處走去。
到門口,江離屏退了下人,並未出聲,直接抬手推開了門。
“吱呀”的開門聲響起,好像將裡麵的人嚇了一跳,肉眼可見地一抖。他偏頭就和手上還拿著針線的林殃相視。
下一刻,江離就看對方,眉眼彎彎,好像盛著烈火灼燒,熾熱到非生即死。
“江離,你來看我了嗎?”
“嗯”江離低不可聞的答了句。
錯開林殃緊盯的目光,他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看著桌上的東西沉默不語,他不知該作何表情,該說什麼,撲麵而來的熟係感讓他無措,隻能麵無表情,掩蓋心中震耳欲聾的跳動。
林殃絲毫不介意江離冷淡的態度,他抿了抿嘴巴,好似害羞一般,說出的話卻帶著灼人的燙意。
“正巧,我想給你的香囊,也快好了。”
江離抬眼瞥了眼他的耳朵,紅色成了一道明顯的分界線。
對著這個說句話就把自己說害羞的人,他惡趣味上來,盯著林殃的眼睛,突然莞爾一笑,順從心意,露出隱藏的一角洶湧,眼神專注好像在看珍寶。
“那就先謝謝我的小美人兒了。”
林殃原本隻紅了耳尖的耳朵徹底紅透了,連帶著潔白的脖子,都染上紅意,偏偏,臉上故作淡定,不作任何表情,隻是磕磕絆絆的說
“沒,沒事。”
江離留了一會兒便走了,好像隻是心血來潮一樣,逗弄圈養的寵物。
林殃沒有開口留他,也未開口相送,隻是在江離走後,丟了綿羊皮,視線露骨看著已經合上的門,說不清是陰翳還是狂熱。
但這一切,江離毫不知情。
從林殃那走了後,他便去了江橫渠的院子。卻得知他爹被急匆匆請去了劉家,說有要事相商。
看來,最近外麵的情況越來越糟糕了。
江橫渠一直想把江府保護的密不透風,畢竟,江大少是他深愛的江夫人拚了命生下的,不管在怎麼樣,他都要護他平安的。
但,江離早已看出,最後不過竹籃打水,一場空。
果然,不出兩日,因為陸仁他們一派,在城中施粥的善舉,江府被猝不及防的推上了風口浪尖。
不知從何處傳出江府一早便囤積了大量的糧食,為的就是,在這種時候哄抬糧價,發要人命的財。府內的糧食更是堆積如山,甚至發黴發爛,都不願拿出來。
最先不過幾人聲,但當局勢越演越烈,城中出現了大量流民和死屍時,那些關於江府的流言就像燃不儘的春草,又急又烈的燒起來。
江橫渠自那日回來後,多日沒有出門,也一直瞞著江離,囑咐他近日不要出門,試圖讓他避開那焚人骨的烈火。
偶爾來和江離聊聊天,也裝的滴水不漏,但才四十七歲的人,已經像個油儘枯槁的耄耋老翁。
但因著在家,江橫渠時間多了起來,像為了彌補遺憾,時不時和江離一起吃飯,嘮嘮家常。
來的時候,還總帶著景秀閣裡,江大少最喜歡的糕點。在這種時候,也不知道廢了多少工夫弄來的。
江離不動聲色扮演著江大少,看著江橫渠不露山水的表情,撇了眼他陡生的根根白發,兩個人各懷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