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師傅急召徒兒從黃泉關回來有何要事?”“抬起頭來,讓為師看看你。”海市聞言,略抬了抬頭。方鑒明不甚滿意,用戒尺抬起了海市的下巴。海市不甚情願,奈何師傅臂力過人。方鑒明見海市眼含淚水,臉色蒼白,玉頰微瘦,感覺比她離開時候清減了許多,臉上隻剩了一雙大眼晴,從寬袍大袖下伸出來的兩隻細細手腕,仿佛一捏就會碎掉。“黃泉關吃得不好?怎麼瘦了這麼多?”“都挺好的,每天都是牛羊肉。”海市哽咽。方鑒明心裡早有答案,不忍細問,“一路奔波也累了,先回房休息吧。明天再聊。”海市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了。
不料回房路上遠遠看見帝姬,海市連忙用衣袍擦了擦眼淚,待走近,強顏歡笑:“參見師母。”隻見帝姬臉色紅潤,笑容滿麵,想是當了清海公夫人生活幸福。“海市免禮,你師傅經常念叨著你呢,難得回來一次,好好跟大夥兒聚一聚。有什麼黃泉關沒有的,也好好享受享受。這次呆多久?”“就幾天,待師傅交代完了軍中事務我就啟程。黃泉關需要我。”“好。我今天去為府裡各人,還有肚裡孩兒祈福,回來晚了。你一路奔波肯定也累了,明日我再設宴,咱們好好聊聊。”海市聞言,咬緊牙關,“恭喜師傅師母!不敢勞煩師母設宴。師母貴體多保重。”言罷行禮離開。
回到房間,海市驚覺房內床榻物事皆與往日無異,而且一塵不染,一時淚如雨下。但想起帝姬今日所言,心內大痛,擦乾眼淚,解衣沐浴。正在澡盆內胡思亂想,忽然聽到房門開了又關上,進來一人。海市正要起來穿衣拿劍,卻聽來人隔著屏風道:“是我。你不用起來。”竟是師傅,海市心裡一驚,卻聽話沒動作。想了想,終是忍不住說了句:“師母有孕,恭喜師傅快要當爹了。”另一邊靜默了好久,問:“誰告訴你的?”海市聞言,一顆心更是往下沉,“今日下午在院裡遇見師母為肚裡孩兒祈福歸來。\"頓了一下,又道,“師傅,畢竟男女有彆,瓜田李下,師傅有事可否等海市更衣到書房說?”“好,我就在這裡等你出來。”海市聞言又羞又怒,心想你孩兒都有了,這是唱哪出!半晌,終究是決定穿衣從屏風後出來。
方鑒明見海市出來,目光貪婪地上下打量。海市身上隻穿了就寢的薄衣,一頭秀發鬆鬆地披在身後,眼如秋水,我見猶憐。見師傅黑曜石一樣的雙眼打量自己,連忙在幾旁坐下,雙手抱胸,任由黑發披散下來遮住師傅看她的側臉。不想師傅卻更是猖狂,伸手把她頭發撩起,撥在耳後。海市一時羞得耳朵臉頰通紅,伸手托臉,再要擋住師傅目光。方鑒明見海市美玉一般的纖長手指靠在白裡透紅的小臉上,心裡一動,又用手把她手拔下來。“海市,轉過來看我。我有事要跟你說。”海市心裡更怒,一下轉過來,“師傅有話請快說,今天很累,我想早點就寢。”
第二天晚上,帝姬設宴給海市洗塵,海市非常不情願,但見眾人都想趁機聚一聚大吃一頓,隻能答應。席上帝姬和師傅坐在上首,海市與眾弟兄坐在下首;帝姬備了各種天啟本地能吃到,但是黃泉關吃不到的菜。眾人皆稱讚帝姬這主母寬宏大量,關愛弟兄,自從她嫁給師傅,宮內一切都管理得井井有條!大夥兒又都是很久沒見海市,一陣噓寒問暖打鬨取笑,卓英更是將海市走後各種發生的事情一一說與她聽。師傅倒是從頭到尾沒怎麼說話。海市就更不想說了,煩死了這個陪笑還要阿諛奉承,隻是一杯接著一杯地給自己倒酒!終於喝到了散席,已是頭暈眼花,回房撐著洗完澡倒頭就睡!
“海市!海市!”海市睡得昏昏沉沉,卻聽有人喊自己,全身無力,像是被喂了藥。掙紮著睜開雙眼,隻見自己房中站了幾個人,旁邊還坐了一個——五官是帝姬,卻作男裝打扮!隻聽師傅說道:“陛下的意思是?”“穆德慶,請任嬤嬤來給帝姬與方海市驗身!所有人回避。”於是眾人跟著陛下出了房門。海市看看帝姬,人被點了穴道,怪不得那麼規矩坐著不動。海市才想起來用力摸了摸腦後,驚覺自己原來披散著頭發,霎時酒醒了一大半——要被驗身,這次不是完蛋了!正想,任嬤嬤已經進來,來到床前,說了聲:“帝姬,方大人,得罪了!”隻見她輕輕解開帝姬衣服,一路摸索,海市斜眼望去,驚訝地發現原來帝姬是個男人!想來為腹中孩兒祈福什麼的全是騙人的話!心下正暗喜,任嬤嬤的手已經摸到了自己身上,隻見她拆開自己寢衣,從肩膀一直往下仔仔細細地摸索了一遍。苦於自己還是昏昏沉沉無法用力,海市隻能閉上雙眼任她檢查。完事她幫海市把寢衣被子拉好,又說了聲:“得罪了。”然後出了房門。過了不久,進來兩位公公,把假帝姬拉出了門外;又進來兩名宮女,幫海市換上了裙裝。海市還是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
海市迷迷糊糊之中聽到窗外吱吱喳喳,習慣了黃泉關的早晨,這種感覺熟悉而又遙遠。掙紮著睜開眼睛坐起來,發覺身在昭明宮自己的房間,仿如隔世。搖搖腦袋,一陣昏眩頭疼,感覺從來沒有像這次喝醉這麼難受過。摸摸身上,見自己是一身薄薄的白裙,連忙下床,要去找男裝換上。此時門開了,進來的卻是師傅。兩人站著相望,好一會兒忘了說話。海市想想這身衣服有點太薄,不好意思,又到床上把被子蓋上。師傅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海市,見她躺下,便也一下坐在她旁邊。海市見狀往裡縮了一下,師傅又坐近了點。海市終於開口:“師傅有何事?”師傅望著她,咽了一下口水,說:“這身很好看。頭還暈不暈?”海市心裡很是歡喜,不過既然師傅問到,當然要趁機撒嬌,“嗯,頭還是很暈,還有點疼。昨晚那都是什麼酒啊?!”師傅見狀用手背量了量她的額頭,“感覺不像是發燒。嗯,前晚不是跟你打招呼了,誰叫你昨晩喝那麼多?!”海市一聽更要撒潑了:“那是帝姬——師母設宴,我如何敢敬酒不吃吃罰酒?!”“海市,今早的事情你是真不記得還是假不記得?那人本來就是假帝姬。你沒有師母。”海市心下大喜,連忙問:“師傅我今早好像在夢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其實我一直都懷疑那人不是真帝姬,苦於沒有證據。婚後當然我們也是分開就寢,所以一直沒辦法了解清楚。但他在府中久了,終於被我發現他原非女兒身。但由於明麵的身份是帝姬,我也沒有辦法揭穿。昭明宮全部都是男人,所以隻能讓你從黃泉關回來,想他肯定會設宴,然後大家都喝了酒,你肯定是會喝醉的。我就晚上點了他的穴道,幫他換上男裝,然後把他放在你床上,再讓人放風聲,說你房內有刺客,把這事鬨得陛下都親自來過問。你們倆原身都暴露了,而且昨晚他設宴的酒確實有問題,於是人人都以為是他垂涎你的美色,潛入你的房間,由此暴露了身份。”“那我……陛下不是要罰我欺君之罪?”“假帝姬已收入天牢,同黨一網打儘。陛下念你立了大功,不追究你是女兒身這個事情。”“那就是說,以後我可以名正言順做回女子了?”“嗯,你現在是方海市的妹妹。方海市從此鎮守黃泉關一去不返。”海市滿臉喜色,想想,又問:“那我該怎麼稱呼師傅?”“方大人。”海市一把抱住師傅,軟軟糯糯地叫了一聲:“方大人。”方鑒明本想推開,奈何她在自己耳邊吹氣如蘭,手上又抱得緊緊的,想起她離開了自己這麼久,現在終於能留在身邊了,忍不住也將她緊緊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