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子，你家原是哪兒的？怎的跑我們河灘來了？”王嫂子帶頭問。

謝桑檸一愣，心口急急跳了兩下，一下子慌了，不知道要怎麼答。隨即身上突然感到一陣細密的疼，這種疼他很熟悉，那是從前挨餓的疼，是被毆打的疼，是被折磨的疼。

後院立刻靜默下來，一群人等著謝桑檸的回答。

家？他的家就是程仲霽呀······原先的家？他早就沒有了，甚至從前的記憶都仿佛非常久遠，他把那些記憶留在原點塵封，自己遠遠逃開，好像隻要自己不回頭，從前那些就可以不存在。

但麵前的一張張紅口白牙一張一合，脫口而出的問話仿佛一條條刺骨的鎖鏈牢牢穿進他的肋骨，把他倏忽一下拉扯回頭，讓他無限逼近自己的“從前”，而這些“從前”布滿尖利紮人的刀。

這段日子他過的好幸福，這幸福讓他飄飄然了，他不再想起從前，更忘記了自己是逃到這個山村裡來的。

“······幾位嫂子老問我們家檸子乾什麼？嗨，我家檸子向來安靜的很，你們彆老打趣他了，嫂子們多擔待！”李月趕緊解圍。

劉嫂子跳出來扯了個牽強的笑，也解圍道，“是啊是啊，小哥兒害羞的很，咱們嘮嘮彆的。”

之後的時辰，大家都胡亂說些道聽途說的瞎話，話語間不再追著謝桑檸不放，但眼神的餘光還是忍不住掃過他，心裡免不得在想，這個小哥兒的確傻傻的，話也不敢說，但到底人是從哪冒出來的呢？

謝桑檸沉默在一旁，熬了一上午，終於可以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到了家，默默的跟嫂子把五個木桶裡的葛根粉倒進麻布裡，讓麻布過濾出多餘的水分，再靜置四個時辰才能繼續後頭的步驟。

阿娘做好了飯，朗聲叫孩子們過來端菜端飯，程仲霽總算是在午時開飯前和大哥程伯康一起回來了。

許林枝把老二夫夫兩從山上帶回來的半塊蜂巢給炒了，紅燒了一大盤羊脊骨，炒了一盤雞蛋，還炒了木耳，弄了菌子湯和一些小菜，七個人八個菜足夠了。

老二這回又買了五擔子米，一家人一日三餐都能吃上米，煮乾飯還是太過奢侈，她們雖然吃得起，但沒有日日煮乾飯的習慣，因此常常都是煮粥吃。

程仲霽給謝桑檸夾一塊羊脊骨，夾了一些炒雞蛋擱在他的碗裡。謝桑檸像以前一樣埋著小臉吃飯，但程仲霽就是知道謝桑檸吃的沒有以前香，謝桑檸的小臉腮動的比以前慢，小嘴也不一努一努了。即使沒有這些反應，程仲霽也能從呼吸間感受到他正在把低迷難過的情緒慢慢的努力的往自己肚子裡咽。

程仲霽靜靜的觀察著，李月也望了過來······程仲霽敏銳的知道了，看來嫂子清楚怎麼回事。

吃完飯，一家人合夥收拾碗筷，謝桑檸自覺的要去洗碗，被李月拉住了，“檸子，你回去歇歇，我去洗碗，那葛根粉嫂子也不會弄，下午還得靠你呢。”

謝桑檸想了一下，點頭應了。回了房，程仲霽坐在屋裡的小圓桌子邊，看他進來，獻寶似的拿了個小木匣子出來，“快打開看看。”

“這是什麼？”謝桑檸好奇的邊問邊打開，小木匣子裡躺著一隻溫軟清透的玉鐲子。

謝桑檸眼裡閃過一絲微光，抬眼望著漢子，“真好看······你什麼時候買的呀。”他的心裡歡喜極了，但話語還是沉悶的，程仲霽知道他還是情緒不高。

“昨日去買燒雞糖葫蘆的時候買的，把從前省下的私房錢全花完了，如今我可沒有私房錢了。”程仲霽把謝桑檸拉近，把玉鐲子取出來，握住他盈盈軟軟的腕子，幫他帶上。

其實這玉鐲昨晚就該送出去，隻是後來程仲霽匆匆吹了油燈睡了，就沒能拿出手來。

“喜歡麼？”程仲霽捏捏他的手腕問。

謝桑檸盯著手上的玉鐲子，微微笑著點頭。

見他還是不開心，程仲霽沒法子，隻能采取點強製措施了，把謝桑檸腰窩一捏，開始撓他癢癢，“喜歡怎麼不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謝桑檸經不起撓，笑的扭來扭去，眼看著就要賴到地上去，程仲霽把他一提溜，抱到自己膝上穩穩放好。

“開心了？”程仲霽把謝桑檸的頭摁在自己懷裡，慢慢摸摸他的發心，一直順到他的後脖頸。

程仲霽撫撫他的脖頸，低聲問他，“剛才是不是不開心？”

謝桑檸埋頭在他懷裡不做聲，環著漢子腰側的手抓緊了程仲霽腰際的衣服。

好半會兒，程仲霽才等到懷裡人的回複。謝桑檸乖乖的，在他懷裡輕輕搖頭。

謝桑檸不想說，程仲霽自然不會逼著問他。其實事情到底怎麼回事，他已經跟大嫂李月問清楚了，這些婦人家嘴碎，這事也沒真吵架，他一個做漢子的還真沒法子替夫郎出氣，隻好想著辦法哄謝桑檸。

程仲霽的嘴唇摩挲著夫郎的額角，輕輕吻了兩下，“那我們午睡歇息一會好不好？”

謝桑檸又在懷裡乖乖的點頭，於是小人兒就這麼被抱到床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