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吞沒了黃昏,又在餘燼中點燃朝陽。
見過許憐卿後,喻清已經在客棧中渾渾噩噩地待了三日,今日之後,她將踏上返鄉的最後一程。
烏黑的濃墨靜靜地臥於方硯之中。執筆落墨,勾勒完寄與家中的最後一抹平安,喻清將筆擱置一旁,起身推開桌前的雕花木窗,微涼的清風在刹那間拂過麵頰。捋了捋額前的青絲,入目是遠山秋草,暖熱的楓紅順著小徑蜿蜒,好似要沾染眼尾。
窗前的女子目光渙散著,重重心事斂入眉間,讓人忍不住想要撫平她的愁緒。
“阿清,你在想什麼呢?又盯著窗外愣神。”
王止盈熟練地推開喻清的房門,入眼便是喻清的怔愣。自從上次見過那憐塵公子後,喻清就終日魂不守舍的。
王止盈從未見過灑脫的好友如此糾結彷徨,她可不相信什麼一見鐘情、魂牽夢縈的話本橋段,按照喻清的性子,這賣身的花魁八成是她的故知。王止盈本想旁敲側擊一番,但喻清好似對此事諱莫如深,她便放棄了詢問的想法。
“沒什麼。盈玉,晚間再與我去一趟紅塵聽雨樓。”
“啊?阿清,為了你,我可真是上刀山下火海,散儘家財啊。”
“你幼時不是最愛散財童女嗎?正好遂了你的願。”
喻清的目光逐漸堅定,淺笑著與王止盈揶揄起來。其實她早已備好錢財,此番說笑不過是想讓王止盈安心。
暮色漸沉,喻清從容地步往遠處的風月場,任憑餘暉落了滿身。
深吸一口樓外清澈的空氣,喻清故作輕鬆地拉著好友踏進樓內,想象中濃鬱嗆人的脂粉香卻並沒有襲來,隻見瀟瀟纖瘦的身影從樓梯處轉出。
“喻小姐安好,憐塵公子請您樓上一敘。”
意料之中的話語。
麵前的男子乖順安詳,明明是青澀而朝氣的年紀,卻像一池深秋的枯荷,喻清在他平穩的語調中感受到行將就木的氣息。
身邊人尚且如此,許憐卿又該如何呢?喻清的心抽痛了一瞬,她強壓住逃避的欲望,再一次站在了那扇半掩的門扉前。
深吸一口氣,喻清推門而入。
“呀,清姐姐,奴家就知道你還會來的。”
屏風後的緋衣郎聽見微弱的腳步聲後,妖妖嬌嬌地披起一層薄紗,不勝酒力般起身。攏了攏從白膩香肩上滑落的輕紗,許憐卿並沒有向喻清走去,而是轉身坐上小榻,媚眼如絲地示意喻清來一同飲酒。
門後惑人的豔景刺痛了喻清的雙目,記憶中羞澀的少年被眼前妖媚如狐的小郎取代,相似的樣貌被割裂出兩種極端。她麵上不自覺地發燙,心中卻是漫山冰雪。
眼見著喻清呆愣在原地,許憐卿也不惱,他輕笑一聲,自榻上起身向舊年的月光走去,柔若無骨的身子像一條水蛇纏住了喻清。
“清姐姐怎麼都不理奴家啊,奴家可要傷心了呢。”
妖狐般的少年在呆愣的女子耳邊嗬氣如蘭,像山間勾引旅人交歡的精怪,試圖用魅惑低沉的嗓音撩撥著扯斷懷中人的最後一絲理智。
喻清僵直了身子,屋內的暖爐熏得人頭腦脹熱,卻沒能驅散她心中泛起的寒涼。
“若薑,你彆這樣,都是我的錯,若我當年能夠勸阻伯母,你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