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學生們不知道的是,這個傳言的源頭來自於周理。
最開始周理放出這個傳言隻是為了掩蓋她殺人的事實,她想把這一切都歸於詛咒之上。
可是令周理沒有料到的是,即便她不放出這種傳言,關於詛咒的猜測就已經紮根在每個人的心裡了。
接下來的事和陸子堯他們猜測的一樣,周理以為這樣的方式可以獲得兒子的原諒和安息,可是換來的卻是日益病態的心。
周理殺瘋了。
直到如今,她可能自己都已經分不清了。她所做的一切究竟是為了救贖她的孩子,還是救贖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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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隻是想讓他學習好…”周老師還在自言自語,而原本陰狠憤怒的臉上已經滿是淚水。她何嘗不知道自己帶給沈輕禾的壓抑也是逼死他的重要一環,可是她遲遲不願承認,於是她把這些錯都歸結於那些欺負沈輕禾的同學身上。
可在那些人都死後,沈輕禾還是在她的夢裡反反複複地哭,她夢見他吊在那裡,月光灑在他怪異的臉上,他嘴角笑著明明,卻還是一直在哭。
周理始終無法理解沈輕禾為什麼要在她的夢裡哭,是不想放過她嗎?
不,一定不是的。沈輕禾的死是因為同學霸淩他,是因為學校不重視他,和自己沒有關係!
於是越來越多無辜的人死在了她手裡,每殺一個人她就會抱著屍體喃喃地說“兒子你看,媽媽又給你報仇了。”
逐漸的她就麻木了,她瘋了。
“沈輕禾說,這個是你送給她的。”看著周老師癱坐在椅子上,頭發蓬亂,早已沒了原本一絲不苟的嚴肅。
她失神地自言自語著,直到陸子堯拿出了那個破敗的娃娃,放到周老師的辦公桌上。
周老師看到那個娃娃,原本還呆滯地坐在那兒喃喃自語的她倏地愣住,轉而怔怔張著口,好像要說什麼,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她記得這個娃娃。
因為窮,她沒給沈輕禾買過多少玩具,這個洋娃娃還是在沈輕禾考上了重點初中後,他沒有要彆的,隻要了這麼一個廉價的娃娃。
“這是他最喜歡的娃娃。”陸子堯補充道,“一直帶在身邊。”
“什麼?”她好像沒聽清,又好像不敢相信似的,抬起頭迷茫的望著陸子堯。
“他說,這是他最喜歡的娃娃。”陸子堯重複道:“你知道他為什麼嘴角會被劃開嗎?是因為這個你送給他的娃娃被他的同學弄壞了。他想搶回這個娃娃,但對方人多勢眾,他一向溫順,突然地反抗激怒了那些人,所以沈輕禾才會被同學弄成那樣。”
周老師顯然有些沒反應過來,她反反複複用氣聲念著“為什麼、為什麼。”
臉上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不…不會的,我明明這麼對他,他應該恨我的…”
“你還真是一點都不了解你兒子。”陸子堯看著周老師坐在那兒發著瘋,內心悵然:“你知道他在日記裡怎麼說的嗎?他覺得自己考上這所學校終於可以得到你的認可了,他覺得你不讓他過多關注其他同學是為了他好。”
“很天真吧?但是他就是這麼一個善良溫柔的人。而你,卻一直在曲解他。”
周老師還是那樣怔怔的看著陸子堯,許久沒有說話。
無數回憶撞進她的腦海,無數情緒湧上她的心頭。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沈輕禾了,或者說,從出事之後,她再也沒見過他。她知道他被鎖在三樓,一直徘徊了好多年,可是他一定很恨自己吧,她怎麼有臉去見他呢。
殺人與其說是給兒子的複仇,不如說隻是給自己一個交代。所謂的望子成龍也隻不過是對自己廢物人生的不甘心罷了。
自己做不到的,那就交給孩子吧。所以當她看到沈輕禾沒有朋友時,腦子裡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那他就有更多時間學習了。
交朋友有什麼好的?人又有什麼好的呢?她自己不也沒有朋友沒有丈夫嗎,不也好好的活著嗎?什麼孤不孤獨都是狗屁,有什麼能比過窮日子被人瞧不起可怕?
她逃避、傷害、咎由自取,她也是沈輕禾死亡的原因之一。
而這正是她多年以來一直苦苦逃避的真相。明明她才是那個最懦弱的人,這樣的自己,有什麼資格被原諒呢?
她寧願堅持一意孤行地相信著,自己殺掉更多的學生下去給沈輕禾陪葬,兒子就會原諒自己,就會有天真的走進自己的夢裡,告訴自己一切都沒事了。
這麼多年了,她做過無數個噩夢,用無數種手法殺過人,設想過無數種結局,萬萬沒想到,兒子會不恨自己。
突然。
“啊啊啊啊啊啊——”周老師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哀嚎,她猛地將那個已經破敗不堪的娃娃攬入懷裡,淚水糊在上麵洇出一片一片的痕跡:“嗚嗚嗚,媽媽對不起你,小禾——媽媽對不起你……”
她在椅子上又哭又笑,喃喃說著陸子堯已經分辨不出的話,她曲著身子看上去有些佝僂,雙手用力的扣住娃娃,指節泛白。
“小禾——你再也……嗚嗚嗚……再也不會孤獨了——”
說完,她就抱著娃娃,朝著窗戶那邊奔去。
隨著一陣玻璃破碎的聲音,周老師一躍而下,從五樓窗戶跳了出去。
突如其來玻璃碎裂的巨響在辦公室內隻回蕩了一秒,就悄無聲息地停了下來。
樓下傳來周理身軀落地的聲音。
一切就這麼結束了,就像她短暫而悲哀的人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