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黑暗再次攏來。

片刻後，模糊又嘈雜的聲音灌入了陸子堯的耳朵，他仔細分辨了一下——亂糟糟的環境音裡，有叮叮當當的馬車聲，有轟鳴的汽車聲，還有喧嚷的人群聲……

他睜開眼，彌散的光刺入眼簾，陸子堯抬手擋了擋。

那些模糊的聲音漸漸清晰了起來。

他眯著眼透過指縫打量著麵前近乎灰白的新世界——天色沉得像要下雨，穿透過濃重陰霾的陽光少得可憐，稀稀疏疏灑在眼前寬闊的街道上。

街上車水馬龍，行人、馬車和老式汽車交錯而行。

穿著灰白麻布長裙的婦女挎著籃子在路邊兜售鮮花，賣報紙的報童一邊叫賣一邊小跑著追趕遠去的黑色馬車，衣服遍布汙漬的工人扛著工具路過。

而不遠處的成衣店、香水店和下午茶店門庭若市，打扮光鮮的夫人們在其間穿梭或駐足，街對角的麵包店櫥窗陳列著看起來美味可口的現烤麵包，濃鬱的小麥香順著門縫飄散出來。

和這些熱鬨相比，更吸引陸子堯注意的，卻是他麵前這座宏偉華麗、卻又格外冷清的巨大建築。

這座高大恢弘的建築臨著繁華的街道卻無人問津，行人匆匆從這裡路過，竟沒有人往裡哪怕瞥一眼。

建築的門口有一方占地不小的院子，院裡種著些幾近枯萎的山茶和月桂，草坪上的植被也是青黃不接、半死不活，看樣子許久沒有人打理了。

看著麵前畫風明顯不對的建築，對副本世界套路已經熟門熟路的陸子堯馬上就明白了——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他好奇地走近看了一眼，在院子的圍牆上找到了建築的名字——黑天鵝歌劇院。

院裡院外好像兩個不同的世界，裡麵的霧氣似乎都更濃些。

這座華麗的歌劇院不知遭遇了什麼。

明明金碧輝煌的建築，此刻在濃重的霧色裡死氣沉沉，外立麵巨大的廊柱下雕刻著精美卻怪異的雕塑，在建築的最下方正中是一道鑲在鎏金邊框中的旋轉門，門裡卻黑乎乎的。

和往常所有玩家一同到場不一樣，陸子堯又四下張望了一番，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沒看到任何熟悉的麵孔。

他還在猶豫要不要就這麼走進去，手臂就倏地被人攫住了。

這突如其來的力道嚇了陸子堯一跳。

他低頭順著力道的來源望去，就看到一隻慘白而枯槁的手。

順著手繼續看，就是一隻屬於一件有些破舊的黑色燕尾服的袖子。

磨破了料子的燕尾服顯然有些不合適它的主人，原本寬大筆挺的衣服套在一個瘦小的男人身上，男人看不出具體年齡，但一定不年輕了。

他有著極深的黑眼圈和法令紋，皮膚也鬆鬆垮垮，臉上的膚色跟他的手一樣蒼白，是久不見陽光的顏色。

這瘦小的男人不知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鬼魅一般。

起碼剛剛陸子堯在四下張望時，絕對沒有看到這樣一個怪人。

男人動了動沒什麼血色的唇，嘴裡發出像壞掉的鑼鼓一般的尖細沙啞的聲音：“哦，彆看了，快進去吧。其他人都在裡麵等著呢！”

他說了兩句，手上使著力將陸子堯朝著歌劇院的方向拽去，同時有些神經質般的發出了一陣”咯咯咯”的笑聲。

“咯咯咯，漂亮嗎？歌劇院，這可是這座城市裡最好的！咯咯咯——”男人似乎有些語無倫次，他一邊說著莫名其妙的話，一邊背過了身往前走。

他的身形有些佝僂，背微微彎曲著，腳似乎也不大好使。

一瘸一拐，看著行將就木。

陸子堯想抽回手，卻完全沒料到這瘦小乾枯的家夥力氣居然這麼大。

男人感受到他的動作，有些不滿地回過頭瞥了一眼，嘴裡嘟嘟囔囔，不知又在嘀咕些什麼。

幾步路後，陸子堯就被半拽著踏進了那扇閃著金光的旋轉門。

遠看氣派的大門走進後卻透著違和感，玻璃上油膩膩的，推杆也蒙著灰，顯然是很久沒被打掃過的樣子。

男人一邊推著門一邊抬起手腕，那裡有一隻老舊但精美的手表。

他又開始自言自語：“還來得及，還來得及——”

來得及什麼？

陸子堯心想。

門內站著一個大概是門童的男人。

他一直微微欠著身，沒動，也沒說話。

陸子堯奇怪的打量了那人一眼，男人穿著深紅天鵝絨的侍從服裝，衣服上鑲著金色的繩扣，帶著同樣顏色和料子的禮帽。

這個男人比帶他進來那個稍稍高一些，卻也是同樣枯瘦。

他的臉藏在帽簷的陰影裡，看不清麵容。

沒多看兩眼，陸子堯就被繼續往裡拽去。

旋轉門內也是同樣的富麗堂皇，大廳正中是長長的大理石台階，兩邊各有一條走廊。

插著蠟燭的吊燈沒亮，大廳裡的光源來自長階儘頭的巨大窗戶和牆壁上幾步一盞的燭台。

他被朝著左邊的走廊拽去，在又通過兩扇門後，他們終於來到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