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尹荼蘼穿著她的臟球鞋破牛……(2 / 2)

荼蘼 離崢 5716 字 10個月前

“荼蘼?嗬嗬,開到荼蘼。”邊岸玩味地看著手裡的杯子。

日子終究還是步上正軌,唯一的改變是蘇堤被調去新加坡的分公司。對於蘇堤的忽然出國,不是不會難過,卻也並沒有以為的那般失落。在通訊如此發達的今天,一個人的離開與不離開有時候也顯得沒有多少區彆。

依舊是每晚去“寂”,常能遇到坐在角落裡的邊岸。才知道他竟是這家酒吧的新老板,不過隻掛名不做事,標準的紈絝子弟。這樣英俊的男人,自然是少不了常有女人來搭訕,他也是來者不拒的接受。哼,這樣的男人最是危險,不動聲色不投感情不負責任,可是你不能否認他很迷人。所以,尹荼蘼一邊忍不住的靠近一邊小心翼翼的疏離。累,卻自得其樂。

上班後的第三個月,公司接到一個大單,是某國際品牌的新款香水。為一個idea整組的人幾乎都處在崩潰邊緣,尤其是散漫慣了的尹荼蘼。

“謝謝,家裡太亂就不請你進去了。”尹荼蘼下車對文森特說。

“如果我不介意呢?”

文森特打趣道,卻突然發現荼蘼愣在那裡,直直看著對麵走過來的中年女子。

“蘼蘼。”那女子走到荼蘼前,妝容精致。聲音裡有掩飾的情緒,“我能再跟你談談嗎?”

隻是沉默,然後,荼蘼麵無表情地掏出鑰匙開門。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門,完全忘了還有個目擊者被晾在一邊。搖搖頭,文森特蹙眉走回車裡,想到剛才情形,略有擔心。

“坐。”荼蘼往沙發裡一倒。

“蘼蘼,難道你就不想我嗎?”

“得了吧,當初你走的時候怎麼就不知道自己還有女兒?”

“蘼蘼,是媽對不起你。你不能原諒我嗎?”

“彆說這些,我冷!你直接說這次來的目的吧!”

“我已經跟Galen談妥,把你接來一起住。你一個人在國內我不放心。”

“一起住?哼,枉想!小時侯你怎麼不放心現在倒不放心起來了!”荼蘼抓起桌上的包,   “彆再來找我了,你現在有你的家庭,我也有我的生活。沒有我,你同樣可以享受天倫之樂,何苦打擾我!”。

逃出家門,尹荼蘼第三次在“寂”的門前徘徊,終究推門進去。

“最近很忙麼?很少看見你。”邊岸在荼蘼對麵坐下,眼睛掃到桌上的一堆空瓶,暗自驚歎這女人的酒量。

“我是不是應該把這句話理解為你想我了?”尹荼蘼半眯起眼睛。

“我說不是會改變你的想法麼?”邊岸帶笑望向對麵的女子,俯身拿走她手裡的酒杯。

尹荼蘼也不說話,索性往椅子裡一靠,竟是一反常態的安靜順從。明顯的心事,可是問人私事不是邊岸的風格,即便想給予安慰,也覺得難以啟齒,最終也隻是陪著一起沉默。

安靜到近乎尷尬。尹荼蘼用眼角瞥向對麵盯著自己的邊岸,這個英文名叫做Hansey的英俊得不象話的男人,這個嘴角略帶輕佻的半貴族竟與自己曖昧的相處了近三個月。嗬!多可笑,三個月隻是在勞心勞力的做拉鋸戰,彼此依舊是一無所知!除了那些曖昧的言語,唯一的真實也就隻剩初見的那兩首歌。被藏在記憶裡。

“買單——”

“算我的!”邊岸按住尹荼蘼的手,“彆忘了我可是這的老板。”

荼蘼抬頭笑笑,也不反駁,站起身就要走,卻是一個趔粗又跌回椅子裡。

“嗬嗬,莫不是你這椅子也會留客?”荼蘼笑道,臉上有微紅的酒暈。

“我送你!”邊岸走過去扶起荼蘼,“我可不想等會看到某個醉鬼在我店裡耍酒瘋!”

一路無語。

“到了,謝謝。”

“不請我進去嗎?怎麼說也該請我喝杯茶才是啊!”邊岸下車走到正在開門的荼蘼身邊。

坐在沙發上的貴婦應聲回頭。

“蘼蘼,我擔心你又沒有你的……”

“方姨!”話沒說完就聽見邊岸的驚呼。

“Hansey!”

三人一起呆立原地。荼蘼頓時有不祥之感。

世界真奇妙,尹荼蘼母親的現任丈夫竟是邊岸的父親。更奇妙的是邊岸,這個符合每個女人標準的優質情人居然是他那個偉大的爹地的私生子!

這種事不是應該隻有濫俗的偶像劇中才會有嗎?這恐怕是此時三人共同的想法。

母親關門離去,神色裡有明顯的黯然。然而看到荼蘼同待人處事一向溫和有禮的Hansey在一起,多少還是放心。

“Hansey?邊岸?或者,哥哥?”荼蘼譏誚道,“你走吧,我累了。”

轉身走向洗手間,“砰”地一聲關上門。尹荼蘼抬起頭,洗漱台上的鏡子有一道長長的裂痕,像一道醜陋的疤,橫亙在時光中間。

那一年荼蘼十歲,母親離開後的第六百九十三天。父親照例晚歸,並且醉酒,抑鬱症也一日勝過一日,事業早是荒廢。一眼看到站在門口的荼蘼,頭上戴了朵廉價的紗布花,火紅的花映著漆黑的眸,十歲的女孩看起來竟有難說的風情。父親忽然就暴怒地扯下頭飾,一邊打一邊罵:  “像誰不好偏要像那不要臉的賤貨,現在就想要勾引男人了!我叫你像……”伴隨的是低低地的嗚咽聲,“爸爸,今天是我生日。嗚……我想媽媽……嗚……”

荼蘼知道不會有媽媽準備好蛋糕和好看的新衣服等自己回家,她隻是想像彆的小朋友一樣在自己生日的那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等爸爸回家吃一碗麵而已。可是等來的卻是一頓毒打與謾罵。

打罵聲戛然而止,父親踉蹌奔進衛生間,反手鎖上門。荼蘼蹲在牆角小聲抽泣。一直持續到奶奶拎著個小蛋糕出現在門口。

“哎呀,蘼蘼怎麼了?爸爸呢?”奶奶拉起坐在地上的荼蘼。

得到關心,眼淚更是止不住地滾落,但還是記得伸手指指衛生間。

“真是作孽啊!和文,快出來!”奶奶走過去敲門。

一下一下,一聲一聲,卻是始終沒有動靜。老人突然就慌起來,請來鄰居幫忙撞開門。

門開的一瞬間,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氣。慘不忍睹的血紅,夾雜著腥甜的氣息鋪麵而來,像是要將所有人都裹進去。鏡子上有一道長長的裂痕,門邊丟著沾滿血的剃須刀片,粘稠的血液從洗漱台一直延伸到浴缸裡。尹和文就半躺在暗紅的血水裡,左手搭在浴缸邊緣,右手沉在盛開的血裡。看不見的恐懼如針尖一點一點刺進人的背脊,然後像癌細胞一樣迅速蔓延。

“和文,我的兒!”老人慘叫一聲便暈了過去。那樣撕心裂肺地聲音在多年以後還是能清晰聽到。

荼蘼就站在眾人的背後,透過縫隙看著自己躺在血泊中的父親,漆黑的瞳映著滿目鮮紅,說不出的詭異。有人拿手捂住孩子的眼睛,竟是乾澀得沒有一滴眼淚。

這小孩沒良心呐!自家父親死了也不曉得難過,不哭也不講話咯,真正是跟她媽一個胚子嘎!後來每次經過弄堂口,伴隨的便是這樣的議論,帶著明顯的嫌惡。

幼年的荼蘼清楚明白的知道,從此以後,自己便是一個野孩子,就像那個被丟棄在過道裡的布娃娃,破碎肮臟。

……

荼蘼抱住頭沿著牆蹲下去,童年的記憶太過慘烈,不能再想。

開門看見邊岸立在窗邊,聽見聲音,笑著回過頭,“我以為你今晚不準備出來了,正在考慮要不要給你遞床被子!”

“那真是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

“我們談談,好嗎?”邊岸走過來,在沙發上坐下。

“如果你要跟我談你的‘方姨’,那就請閉嘴。”尹荼蘼點燃一支煙。

“其實,你母親她一直都很想你。你們……”

“哼!”荼蘼冷笑道,“想我?我爸爸自殺的時候她在哪裡?我和奶奶靠救濟生活的時候她在哪裡?我沒有錢交學費暑假跑去跳豔舞的時候她又在哪裡?在你父親的懷裡當著人人稱到的賢妻良母!嗬嗬,真是好笑,你現在卻告訴我她一直都想我!”

空氣凝固成冰,那樣刻骨銘心的過去,還能說什麼呢?那一句“畢竟你們是母女”梗在喉嚨間,多用力也衝破不出。不過幾句話,卻藏了那麼多艱難與疼痛的過往。眼前的女孩,側過頭看向窗外,手裡的煙兀自燃燒,細長的灰白色氣體,悄無聲息的上升,怨氣一般。心裡突然就好象被什麼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