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人見不得這小小的姑娘孤苦伶仃的,又整日尋死覓活,故將她看得緊緊地,生活上能幫就儘可能多幫。
另外,他們還總是對她宣導,什麼儘管生活很苦,吃一口甜,還是要繼續走下去,什麼當你感到累的時候,抬頭看看天空,不要浪費了今晚的月亮……他們總是熱情且善良,積極又向上。
最終她放棄了,也開始熱愛生活。畢竟,在哪活不是活呢。
有生之年能回到現代是最好不過,回不了,就這樣過下去,也不賴。
可她懷疑過,為什麼自己拚命尋死,卻一直死不了,一次兩次是幸運,後來,隻能歸咎於上天的安排。或許她是帶著任務來這裡,完成任務便能回去。隻是幾年下來,著實磨滅了她的心思,原來她的任務就是乖乖在這待著啊。
她一步一步地緩慢走著,眼前的光景越來越明晰。
這幾年,隻要麻繩斷了她便來補上,以便提醒自己。
村裡人也奇怪,她以看到銀杏就想起了自己的親人為由搪塞了過去。
而眼前的一切,一如初見時的模樣。
銀杏樹遠沒有前幾日看到的那番長勢,成蔭的範圍也比記憶中小了很多。樹下也沒有幾個圓潤的石塊。那是後來村中娘子們陸續去河邊搬來的,以便一邊做活,一邊翹首以待郎君歸家。
她抬頭努力向上看去,自己明明將麻繩拴在了靠近主乾的左側倒數第二根枝乾上啊,怎麼會不見了······
“我第一次聽聞此地時,便通過蛛網搜尋過信息。”容尹的聲音輕輕飄來。
紀萬寧敏感地抓住了這一詞彙:“蛛網?那是什麼?”
“乃今四大捉妖世家繪製,可供查詢地理位置等信息用。此地北鄰鹿山,南靠楚江,西鄰津山,東靠麗山,四麵八方都有記錄,單單這裡沒有。況且,此處並非到難尋的地步。”
她渾身僵硬,腦子裡嗡嗡一片,食指和大拇指不自覺地一撚,喃喃道:“興許蛛網也有漏洞呢。”
“還有一點,這裡的景象同外界並不一致。我昨日出過鎮,明明鎮裡是青天白日,鎮外卻是皓月當空。”
言畢,容尹細細觀察了紀萬寧的神色。
“所以……”紀萬寧努力地跟上麵前人的話音,詢問道,有些不解。
他繼續說道: “所以我猜,這裡也有可能是彆人布下的結界。”
結界?
“不可能,不可能的……”
嘴上雖是這麼說的,心裡卻已信了大半,不知是對眼前的人信任,還是無法反駁現實。
“紀姑娘,你深陷其中,未曾入世,不知這世道。我尚且不知,這結界是妖設立還是高人,不過這幾年也沒傷害到你,說不定,是個廢棄的,你誤打誤撞進入了。”瞧見紀萬寧神色有異,不免緩下嗓音,溫聲道。
“我,竟在一個虛構的地方生活了這麼多年?”
李大娘,張叔,小黑,村長……這些人,都是虛構的?就像遊戲裡的NPC一樣,執行著某種程序,一切的故事都由一段段冰冷的字符組成輸出。
故事是虛構的,那麼情感呢。
合著這麼多年,大家都是在騙她。
“嗬。”
做了多年鄰居的李大娘一家,也一直都在按照設定了的模式行事嗎?
眼前這人說的會是真的麼?
“你,莫不是聯合那藤妖一起來騙我的?”她抬眼,直直地看著他。
“姑娘若不信,自可尋跡。”他向一旁攤手道。
紀萬寧像是如夢初醒般趕回家去。
可現實赤裸裸地擺在眼前,給她迎頭一擊。
院內雜草叢生,她的小屋恢複了茅草頂,顫顫巍巍,將塌未塌。
她曾多少次在漏雨中度過夜晚,曾多少次遭受蛇蟲的襲擊,曾多少次在黑夜中哭醒······
會有能將事物還原的術法吧。
可是,她有什麼值得被誆騙的?
也沒聽說過這裡有什麼寶貝啊。
“怎麼會一下又回到了五年前呢。”
這人也絕不會知道五年前這裡是什麼模樣啊。
紀萬寧有些難以接受這些事情,跌落在地。
容尹旋即去扶她,已然知曉她並未出過此地,卻不知是何原因,她竟在虛幻中生活了五年?
也是,她畢竟不通術法。
因著未拉住她,他有些手足無措,還是蹲下身來,試圖說些什麼寬慰深掩在袖中的女子。
話語在舌尖打了幾個轉兒,仍是咽回了肚裡。
紀萬寧在心裡頭默念了幾十遍,他們隻是代碼終結了而已,他們不是活人,沒有死。勢要壓下那些酸楚,可還是抵不住,不禁濕了眼眶。
桃源一夢。
現在,夢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