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兩人基本沒有交談,米味無聲地流淚。
她不想哭,可是眼淚止不住。
成年人的世界,就連傷心也是默默的。
“我勸你還是睡一會。”岑燕川話不多,但今天有些例外。
米味確實累了,哭也是需要體力的,她才經曆幾個小時的飛行,心情又突然大起大落,現在是因為神情緊繃所以很精神,等一口氣卸下來,怕是會當場暈倒。
米味閉著眼搖了搖頭,甕聲甕氣道:“睡不著。”
兩個小時,一百二十分鐘,七千二百秒,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米味的一顆心就像未被拴住的氣球一般,漂浮在空中,沒有歸處,她閉著眼睛想休息會兒,可一閉眼就是爺爺躺在病床上大家在周圍哭泣的畫麵。
眼皮被紙巾摩擦得有些疼,開始發熱發癢,米味沒空管身體上的不舒服。
她靠在椅背上,仰頭,試圖讓眼淚不要落下。
“可以哭出聲,這裡沒有彆人。”岑燕川合上書看她,她已經足夠小聲,存在感降到最低。
“我打擾到您了嗎?”米味雙眼已經紅的不像話。
她眼眶含淚,琥珀色的眸子裡是細碎燈光倒影,說話帶著濃重哭泣聲,小心翼翼地詢問,乖得不像話。她雙臂環抱著自己,脆弱得似乎一碰就能碎。
岑燕川移開視線,點了一杯冰飲料。
冰冷的杯壁能緩解她眼睛的酸疼,米味再次道謝。
一個小時過去,她的心慌沒有一點兒緩解,心臟像是被攥緊了似的,她想要有人陪她說說話。
岑燕川不是個合適的對象,但她彆無選擇。
“岑總,我……能……趕上的吧。”
“一定可以。”
“可是……”
岑燕川眼神堅定:“米味,你要相信,你爺爺也在等你回去。”
那一刹那,他黑曜石般的眼看進了她的心。米味生出無數信心,將她的心填的滿滿的。
是,爺爺也在等她。
下了飛機後,兩人又坐了將近一個小時的車程才到醫院,已經是淩晨三點多。
夜晚氤氳著水汽,到處都是灰蒙蒙的。
米德在醫院門口等著她,米味飛速衝向病房。
岑燕川單手插兜,目送那個著急的倩影。
醫院燈火通明,米味一路暢通無阻,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在看見病床上那個身影的時候再次決堤。
從前神采奕奕的小老頭毫無生氣地躺在那裡,不會哭不會笑,隻有身上的一堆管子和旁邊冰冷的儀器維持著他的生命。
奶奶趴在床邊對著爺爺的耳朵道:“老頭子,味味回來了,你快醒醒。”
“爺爺……爺爺……爺爺……”米味撲到床邊。
平靜許久的檢測儀有了些波瀾,病床上的人奇跡般地睜開了眼睛,他眼裡有喜悅,欣慰,慈愛但更多的是不舍。
奶奶是最懂爺爺的:“他放心不下你。”
米味懂了,爺爺從前總說要看她出嫁,可她一直沒有談戀愛的心思。
她站起來飛速往樓下跑。
路燈下,有一個穿著黑色長風衣的身影,來回踱步。
見她下來,他止住腳步上前:“沒事了?”
米味定了定神,鼓起勇氣道:“您能幫我個忙嗎?”
“你說。”
“假扮一下我男朋友。”
他沒有拒絕:“好。”
米味牽起他寬厚的手掌,再次飛奔到爺爺病床前。
“爺爺放心,這是我男朋友,味味以後有人照顧了。”
爺爺含笑閉上了眼,生命監測儀發出冰冷的警報聲。
米味在岑燕川懷裡失聲痛哭。
隨後便是葬禮,八十多歲的高齡離開人世似乎再正常不過。
米味的脆弱仿佛隻持續了一天,第二天她便有條不紊地開始操辦起葬禮,迎來送往接待客人。
如果不是岑燕川發現她對著遺像流淚,怕也真的信了她的偽裝出來的堅強。
“岑總,您陪我夠久了,接下來的事情我能處理,我們的關係我會和家人解釋的,您可以離開了。”米味臉色有些發白,憔悴了許多。
作為一個外人在她老家待那麼久也確實不合適,岑燕川沒有多說什麼,找人來接自己。
晚上村裡的路,車很不好開,米味送他到村口,車已經在等。
“岑總,一路順風。”
岑燕川看了眼她身後的路,村裡沒有路燈,月光被高聳的樹木遮得一點兒不剩。
他問:“你看得見?能回家嗎?”
米味幾不可見地一笑:“可以。回家的路即使看不見,也能回家。”因為,那是記在心裡的。
米味送彆他,回頭走向黑暗。
走到一半,忽然眼前明亮如白晝,她回頭。
岑燕川仍站在車旁,他讓司機掉頭,打開了遠光燈,逆著光,她隻能大概看見他的輪廓。
寬厚的肩膀,高挑的身姿,那是她見過的,在黑夜裡最靚麗的風景。
直至她回家,遠光才消失。
那道遠光,不僅照亮了她回家的路,也照進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