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呼吸稍稍緩和,理智漸漸回到腦子裡。
我試圖找出原因:我穿越而來的商朝,不能說是一個糟糕的時代,它很好,因為它發展出了燦爛的文明,如甲骨文、青銅器。但是殺人祭祀絕對不是文明的標誌,相反,它與文明背道而馳。
殺人祭祀並非商代才出現,它是上古流傳下來的“惡習”,是上古人類認識自己和宇宙萬物關係的一種方式,是人類從野蠻通往文明的一個過程,但不是必須的過程。
隻有瘋狂的族群才會采取瘋狂的祭祀方式,商人是瘋狂的,和他們極度嗜酒有關,他們相信,喝醉了會更接近神靈。
然而哪有什麼神靈!
他們是古人,是古人,我不能跟古人講太多科學道理,這不是一下子能接受的事,人類花了一萬年都沒能擺脫迷信和神權,我又能做什麼?
想到這裡,我也不那麼恨子漁了,卻有了深深的無力感,生出了離開王子府的念頭。
……
一縷修長的影子落在我身上,我轉身,看到周單立於神廟門口,傲然挺立,正氣浩然。
他看著我,臉上掛著驚異和擔憂。
一瞬間,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在菜地裡怎麼也想不起來的事。
因為這件事,我又看到了希望。
“你是不是姓姬名旦?來自西土周原?”
我迎著射進來的日光,走到他的對麵,凝視著他的臉,認真地問。
“是。”他回答地乾脆。
“你的父親是不是姬昌,被商王子受囚在了羑裡?”
“是。”他回答,略有詫異。
如我所料,我麵前的周單,就是未來協助父兄平定西土,剪滅殷商,開創西周統治格局的周公旦。
……
“姬旦,我想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做到,好嗎?”
我拿出了最大的真誠態度,懇求道。我是穿越者,早已知悉曆史的結局,但我想親耳聽到他的話。
“好。”他用同樣的真誠回答我,眼神炯炯。
嗬,我卻突然想笑,他沒問我是什麼事,便一口答應。我會覺得太草率,不靠譜。
“你不問我什麼事嗎?“我問他。
“不管何事,隻要是你提出來的,單必竭力達成。”他依舊真誠,目光卻深不可測。
我突然覺得自己笑得多餘,我才是那不靠譜的人。我收起笑容,凝視著他的眼睛,湊近他的胸前,認真如他那般,一字一句地說:“我要你,滅商,取而代之。”
……
“貞人,貞人……”
采桑在我的臥室門外一聲聲喊著,而我卻趴在床上,托著下巴,神遊半響,假裝沒聽見,耳邊隻留大柳樹上初夏的蟬鳴。
卷起北窗的竹簾,柳條隨風婀娜,細細密密,隱隱約約。透過柳林,望見一塊校場,周單正在那裡教子漁射箭。
我腦子裡有揮之不去的畫麵:他站在神廟門口,對我說:“好”。
說起來有些羞恥,我的請求是滅商,但他的語氣好像是在答應我的求婚。他聽完我的問題,半響沒說話,表情經曆了滄海桑田,最後溫柔地笑笑說,“好”。
他會不會覺得我隻是個女子,認真地跟他說了一個玩笑?所以,他沒必要當真?不,曆史的結局證明他當真做到了。
窗外的菜粉蝶飛了進來,落在手指上,是早晨吸允過青苗的那隻嗎?
………
“貞人,貞人……”采桑依舊執著的小聲喚我。
“進。”我說。
采桑抱著一個籮筐進來了,看見我興奮更盛。“貞人快看,王子殿下給貞人送來好多禮物,有布匹、新衣、鞋子、還有寶石、玉佩……”
采桑坐在我的床上,把東西一件件掏出來,展示給我。我心想,子漁可能覺得我生氣了,想送點東西討好我。
“王子殿下對貞人真好,本來要親自送給貞人,但等了許久,貞人不開門,便命采桑在這等。”
“是嗎?”我都不知道他來過。
“確實。”采桑說。
“奧,可能之前我睡著了吧。”我說。
“這衣服真好看,布料和款式都是王子才配享用的,寶石和綠鬆石也是王子的心愛裝飾,若貞人穿戴上,一定會成為王子府最美的女子,不對不對,貞人沒有這些穿戴,也是王子府最美的;若穿戴上這些,應是王城最美的女子,王後也要比了下去……”
采桑自顧自地說著話,眼裡藏不住的欣喜,彷佛是她收到了禮物。我抽出一條綠鬆石鏈子送給她,她的眼睛一下子就水潤了。
我笑笑,有點不好意思,我隻不過拿了子漁的東西做順水人情,但心裡有在感謝她多日來的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