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子回來了,今日有烤雞雉吃了。”散宜生望向溪水上源說。
周單踏石走來,肩背弓箭,手提一根羽箭,上串著兩隻花綠野雉。
我迅速把最後一顆苦丁草吃完,抄溪水洗掉臉和手上的白漿綠液。
“回來了。”我向周單揮手招呼。
“嗯。”他點頭,燦然一笑。
“沒遇到危險吧?”我擦乾嘴角的水漬,問。
“未曾。”他回。
周單來到溪邊,取下羽箭上的雞雉,展開豔麗的綠色翅膀,剛要拔毛,卻想到了什麼,他停下手中動作,把雞雉丟給了散宜生。
他走向我,在我身邊一塊圓石上坐下,從懷中掏出一捆粉色小花,說:“我於山中偶遇此花,莫名喜歡,便摘了一些來。”他把壓皺的花束支開,遞給我,眨了眨清澈的眸。
這叫不上名字的淡粉色花兒,心間點著黃蕊,嬌小柔美,璨若繁星,似怒放的心花。我接過花兒,淡雅清香沁鼻而來。
透過花與葉,我看見周單緋紅的臉頰,如這花色一般,令人怦然心動。發覺我在看他,他羞澀一笑,垂下長睫。
心動之外,更是意外。
從來沒有想到會收到花,上一次是什麼時候?很遙遠的事了,還是自己送自己的。
我大概呆立了很久,周單有點不安地問:“江女不喜歡嗎?夏花小了點…”
“不,我喜歡,很喜歡。”我連忙回他,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
“待來年春天鮮花遍野,我摘更美的幽蘭與杜鵑給你。”他舒顏笑道。
“好,謝公子單,我都喜歡。”我回。對麵之人溫柔安靜,有撫慰人心的能量,我願意一直望著他。
“無須言謝,喜歡就好。”周單回以微笑,起身去溪邊空地支柴生火。
粉色的花兒,像甜蜜的愛情,可我的心中有另一番苦味,兩味交雜混成了說不清道不明的煩亂心緒…
……
散宜生看上去養尊處優,乾活兒卻很麻利,他很快清理乾淨了兩隻野雉,一隻撐在樹枝上,自己生了火在烤;另一隻則交給了周單。
周單是標準的戶外達人,野外生存能力高超,做飯更是嫻熟。
他把野雉削成小塊,抹上鹽巴,又從附近采摘來野生雞樅菌,洗淨後拌進雞塊以增味提鮮。把這些食材均勻地分置於陶鬲的三個腹足,加入溪水,然後把陶鬲放在熊熊的柴火上開始燒煮。
待水沸騰,他在陶鬲上鋪陶箅、架陶甑,甑裡放入淘好的黍米。這設計精妙的鬲甑組合,下煮上蒸,同步進行,熱量和空間毫不浪費。我看著他操作,驚歎於古人的智慧。
散宜生則在另一處,用篝火燒烤整雞。
……
我們靜靜地圍觀陶鬲,不久,飯香和肉香從咕咕的水汽裡冒出。
我好幾天都沒吃上正常飯食,此刻快要被這味兒饞哭了。我勉強維持著表麵的平靜,內心早已澎湃。我對著陶鬲狂吞口水,迫不及待想開吃,完全忽略了還有旁人。
“啥時能好?”我問掌勺人。
“快了。”周單不緊不慢地回答。
他看見我這副沉不住氣的模樣,嘴上不說什麼,心裡說不定會嫌棄。
不行,我要淡定。
……
“靜女,可來我這裡,雉腿香噴噴矣。”散宜生喊我。我望去,他舉著雞腿招搖勾引,一副陶醉的模樣。
那隻肥碩的雞腿橙黃油亮,被他烤得外焦裡嫩,油脂吱吱作響,香味飄過來了。我很能理解眼淚要從嘴裡流出來的意思,不自覺的挪起腳,往他那邊移…
“江女,燉肉已好。”周單突然叫住我。
“奧。”我猶猶豫豫地退了回來,心想先吃燉肉,再吃烤肉也不遲。
周單取下陶甑揭開蓋子,蟹黃般的黍米飯在騰騰白霧中若隱若現,熟香瞬間融入了我身體每一個細胞,化成我生命的一部分。
吃貨的眼睛會發光吧,周單看到我忍俊不禁。他用匕鑰像切蛋糕一樣,把黍米飯均分成三部分。
“可以吃了,小心燙。”他遞給我一把乾淨的匕匙。
我接過匕匙舀出一勺可愛的黃米粒,吹涼爽,入口飯香,粘膩生津,回味無窮。口腹之欲和所有的不開心,此刻,都被食物治愈了。
周單又去攪拌燉肉,肉香沁鼻,令人癡醉。我保證,這是現代廚房做不出來的味道,是屬於遠古鄉野的味道。
隻有用特製的陶鬲和純正的野雉,在這清幽的雲夢穀裡,由特定的男人才能做出來的味道。
“慢點吃。”他看著我半晌,才去吃自己那一份。
“太好吃了!”我差不多像餓了百八十年的饕餮,剛投胎到人世吃上第一餐,從此愛上了人間煙火。
黍米飯,燉雞肉,肉湯,一時不知先塞哪一口,索性一樣一口。
無意中望見周單取食的優雅細致,我才意識到自己好失態,忙收斂吃相,尷尬地誇讚起他:“公子單做的飯真頂級好吃!”
“江女過獎了,你喜歡就好,吾之榮幸。”周單客氣地回。
“這好廚藝是怎麼練成的?”
“無甚練習。單常行於野外,食材火源皆來自於自然。或許心存敬畏、常懷感恩,便會收獲美食饋贈。”他輕描淡寫地說。
“公子單此番感悟,好有道理…”
周單見我吃得差不多了,才去散宜生那裡扯來一根雞腿給我。
“謝公子單,謝散宜大夫。”我捧過雞腿,覺得自己又可以了。
……
陶鬲腹足內有燉肉,陶甑有黍米飯,皆被周單均分,我們仨一人一份。周單和散宜生把自己的那份吃完了,我那份還剩下一些…
雖說我有吃貨體質,但畢竟女人食量比不了男人。我捂著圓鼓鼓的肚皮不知如何是好,想直接把剩飯倒了,又怕浪費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