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楚山神女是怎麼回事?聽鬻熊說神女是天上的仙女,這人間真的有仙女嗎?”我看外麵的天光還早,約莫房舍的主人還回不來,便主動拱進他懷裡,聊天。
他低頭看著我笑,眼睛眯成了兩條黑色的弧線,舒適地像被捋順毛的大狗,“你先告訴我,我昨夜表現如何?”他問。
“這怎麼可以問!”我驚呼,臉額發燙。
“為何不能問?”他睜大眼睛。
“就是不能問。”我捂了自己的臉。
……
“這人間有無仙女我不敢定論,但神農頂上的神女確實是位凡人。”他說。
“哦?你和鬻熊說的不一樣。”
“鬻熊可是當著熊狂的麵和你說的?”
“是。”
“如此他不能說實話了。”
“為何?”
“楚人信奉火神,掌神火的神女若是凡人,怎能服眾?熊狂還小…等他日後接替酋長之位,鬻熊自會為他解開謎底。”周單說。
“奧,那謎底是什麼?”
“此事說來話長…我年少時曾在太史寮的書室讀到過,神農頂有數眼火泉,幾十年來不曾熄滅,鬻熊年輕時偶然登頂發現了這一神跡,視為天降祥瑞,務必要好生加以利用。
那時楚人遍布於荒野大澤,過著茹毛飲血的生活,鬻熊采來神火分發給他們,授以火煮烤烹蒸食物之術,帶領他們祭祀火神祝融,久而久之,人們自願聚集到鬻熊身邊,拜他為荊楚部落的酋長和巫覡。
鬻熊部落短時間內壯大,必然有人生疑不服、難以約束,鬻熊聞岐周君親民順,便親自來岐周求法。祖父選調了善耕種的女官隨鬻熊回楚,授之刀耕火種之術,數年後事成,女官回周。
鬻熊對外宣稱女官是祝融派來的神女,神女完成任務後會回到神農頂看管神火,繼續為民祈福。鬻熊以此說法凝聚了部落人心,也引來更多的野民追隨,楚人部落已十分壯大。”周單敘說。
“原來神女一說是鬻熊想出來籠絡部族的法子啊!”我歎,“那神農頂上到底有沒有神女呢?”
“故事還未說完,據我從太史官嘴裡聽來的秘聞,鬻熊曾從楚地民間收集孤女養到十二歲,而後送她們上山任職'神女',可山裡濕寒孤寂,先後送去的女孩沒過幾年就病死了。”
“啊!鬻熊怎麼可以讓無辜女孩去送死呢?”我心揪起。
“此事確實不太妥當,可鬻熊當時已無力脫身…楚地無合適的孤女,他就備厚禮向周請求賜予神女,周未允。”周單繼續說。
“你們做的對,千萬不能允他!”
“鬻熊失望回楚之際,南山茂林走出一個女孩,天生口不能言,她拿筆做畫,表示自己願意跟鬻熊去往神農頂做神女。鬻熊大喜,當場賜她姓名——羋綺,並牽她來拜謝周伯。我父見此,隻能應允鬻熊帶走她。”
“怎麼會有人自願去受苦?”我心憤憤。
“我父曾派人打聽過羋綺的身世,她是來自莘氏部落的孤女,當年十二歲,至於出走的原因…我當時還小,聽不明白大人們的議論,後來才知她遭到部落無良人的糾纏,出走是為尋求解脫。”周單說。
“奧,也是一位可憐人,那你見過她嗎?”
“她和鬻熊離開那日,我站在母親身後見過她一麵,那日下了雪,父親賜她禦寒的裘衣,她穿在身上走的。那裘衣是火紅狐狸皮縫製的…”周單眼角噙著笑意,仿佛眼前出現了雪地紅衣的幻影。
“她好看嗎?”我問。
“好看。”他笑著答。
我心裡莫名一顫。
……
“十年前被睢山部落酋長勾鐮引誘下山的神女,是這位羋綺嗎?”我問。
“正是她!我還帶兵幫鬻熊處死了勾鐮,兼並了睢山部落,可始終沒有找到羋綺的下落,鬻熊說她已死,我不信,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體,可這兩樣都沒有。”周單說。
“難道羋綺還活著?”
“十年前我不相信羋綺死了,十年後我在洹水橋下遇見你,更不信了。”
“嗯?公子單何意?”我問。
“你與羋綺極為相似,鬻熊見到你時,也有此感悟吧?”他看著我說。
“鬻熊他…確實說過。”
“你是不是羋綺?”他突然嚴肅問我。
“我不是。”我回。
“我想過,你不太可能是羋綺,羋綺是啞女,你卻能言善道…”他疑惑道。
“你想的對,我肯定不是。”我附和。
“除非…你當年落入了漢水,被西南仙師救走,仙師治好了你的啞疾?”他轉而興奮。
“沒這回事,我沒落入過漢水,更沒患過啞疾。”我說。
“那西南仙師可是真?”他追問。
“啊?”我沒否認,也沒承認西南仙師的存在,仙師之說,都是初見那晚他自己的推測。
“你對自己的身世諱莫如深,有沒有可能失憶過?”他又問。
“我沒失憶。”我回。
“還有,勾鐮就是穿豹皮的楚人,和你幻覺中的楊虔一個模樣,這是巧合嗎?”他拋出了最開始的話題。
我怔住!這是不是巧合呢?
……
“公子單你彆剖析了,我和那羋綺一點關係都沒有,實話跟你說吧,其實我是三千年後穿越來的。”我坦白了吧。
“嗬——”他卻笑了。
“你笑什麼?不相信嗎?”
“不信,我不信這世界有神,也不信這世界有鬼,既然都是凡人,豈能穿越時間?”他仰頭望著窗外,認真答道。
“那你剛才還信什麼西南仙師呢?”
“西南仙師雖名仙,但確是凡人,隻是醫術和道法高深莫測,據我所知,太行和南山也有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