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女大人!你當我是什麼,萬事通嗎?我哪有這麼神通廣大,能知曉這諸多奧秘?在下隻是奉命辦事而已。”散宜生笑著說。
“你會不知道?”我反問,他的臉越道貌岸然,我越持疑。
“不知。”散宜生拱手,嘴角帶著禮節的笑意,我卻看得窩火,他明知我心裡疑惑癢癢的,就是不告訴我。
我摸著心口,強咽下這口怒氣,“不說算了,告辭。”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我提起竹籃就要走。
……
“靜女,既然有疑問,何不自己去問謀劃者?”散宜生提高了嗓門。
“謀劃者?誰啊?”我頓下腳步,直覺已經有了答案。
“跟我走,去看了便知。”散宜生趁我恍惚中,取走了我的竹籃。
我今日出來就是想看到他,看他的病情是否已好,可現在,我膽怯了…我告訴自己:他已經好了,我沒有必要探望他了。
“不用了,我不去。”我對散宜生說,但他好像沒有聽見,徑直地往前走。
……
我心思忐忑地走出樹林,看見不遠處兩輛馬車停在綠草地上,散宜生坐於其中一輛,手臂上挎著我的竹籃,做好了隨時出發的準備。
另一輛馬車探出一張稚氣未脫的臉,滴溜著黑漆漆的眼睛,露出皓齒笑著對我招手,正是熊狂!我找了他半天,這小子居然早就棄我而去了?
“美人,散宜大夫聽說我們要離開朝歌,特意在東郊竹林畔設宴款待,他請了西土的大廚,做了很多好吃的飯菜!你快上來吧。”熊狂熱情地對我大喊。
我沒來由得心中一慌!
我轉身撒腿跑進了樹林,往相反的方向,一直一直跑,我要甩掉他們,甩掉朝歌,甩掉所有人……
我不知道要逃離的到底是什麼?是人、不能見光的情感、還是脫離了曆史齒輪的命運?抑或是審判鞭長莫及的深淵?我隻知,若不逃,就會被它輕易吞噬。
我跑出了樹林,我要遠離東郊,向北而行。繼續跑,從日中跑到斜陽,頂著盛夏傍晚的熱浪,任由粘膩的汗把頭發和裙子緊緊貼在皮膚上。
……
漸漸地,一股清涼從北方侵來,通透的愜意從頭頂澆灌至腳心,給疲憊的軀體注入了新的力量,我手腳並用,攀登一處橫在路上的石山。
爬上山頂,灰石黃土突然褪去,腳下,一片巨大的蔚藍湖泊呈現在我的眼前!如同一顆巨型藍寶石!
我立於岩崖之高,倒吸一口氣,極目遠望:青天碧海、山島聳峙、鷹鷺盤旋,水聲泠泠、清風裹懷…這裡就是淇水的上遊吧,它阻斷了我北行的路,也給我的世界換了一種布局。我頓時覺得心寬意廣,便坐下來賞山與水,等落日雲暉。
……
嘶嘶——,什麼聲音?不像風繞過山崖的廝磨,也不是蟲鳴,我敏感察覺到一絲詭異的氛圍,豎起耳朵聽,嘶嘶——那聲音又來了!我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伴隨著恐懼,借著落日餘暉,我仔細查驗周圍每一寸地方。
啊!我下方不遠處,疑似有兩個三角形圓鼓鼓的腦袋!?它們身體布滿棘皮,互相盤曲著一動不動,這、這是毒蝮蛇!
又是蛇!
它們盯著我,偶爾吐出信子,發出嘶嘶聲。我頭皮發麻,渾身顫抖,靈魂早被嚇快出了殼!
我不敢動,坐在崖頂失聲大哭。
……
夕陽抽離了最後一絲光線,兩頭蝮蛇仿佛在等待時機,它們抖了抖身體,一左一右,向我爬來。
“彆過來,哼哼…”我抄起一塊長石自衛。它們把腦袋昂得高高的,佯裝攻勢,十分駭人!
“走開!嗚嗚…”我哭著驅趕,前有蛇、後有懸崖,我該逃到哪裡去?今天就要交待在這裡了嗎?恐懼讓我放聲大哭…
突然,一陣風嘯聲傳入耳朵,一道黑影從我眼前飛過,待我反應過來,我前方寂靜無聲,張牙舞爪的蝮蛇也不見了蹤影。
剛才發生了什麼?我揉了揉眼睛,屏住呼吸,順著黑影飛去的方向找尋。終於,在一塊崖石上,我看見一支羽箭刺穿了兩隻蝮蛇的七寸,深深地紮進了石頭中!
我驚呆了!
……
“
洹水橋下,一見傾心,
輾轉反側,寤寐思服,
步步為營,悠哉求之,求之…
求之不得。
”
不知何時,一個頎長身影背一把輕弓,撐著崖石輕盈地跳了上來,他佇立在狹窄的崖脊上,側臉對我,迎著山風,淒涼詠詩。
晚風習習,淇水澹澹。
天光的暗橙和湖泊的幽藍,在他的身上交相輝映,一半溫暖,一半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