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甫欣麵不改色,淡然道:“彆大驚小怪。這糕點是陛下親手做的,我才偷偷帶出來。”
阿青猛然閉上嘴,神色有些凝重,又染了一絲淺淡笑意。“大人怎不光明正大的拿,反而要偷偷的?”
“我本欲斥責陛下,軍中糧餉緊湊,大家都是簡單粗食,不必準備這些精致什物。”荀甫欣道,“但仔細一看,這糕點做的一點都不精致,倒像是個新手所學。在這軍中,有此閒心閒時卻沒有廚藝的人,也隻有陛下了。”
阿青若有所思:“我看陛下自己晚上也吃的白饅頭呢。”
“嗯。”荀甫欣輕輕點頭,“陛下勤儉,一向沒有什麼物欲。”
“她是把自己都不舍得的奢侈給了你。”
一語道破。荀甫欣倏然闔眸,原地靜立。
阿青忍不住追問:“大人可否知道,現在軍裡都起了流言,說您是......寵臣奸幸、狐媚惑主......”她說到一半便臊得住了口,陣陣後怕,也不知那造謠之人是何居心、有何目的。
“流言何懼。”荀甫欣道,“你說的那些我亦早有耳聞,且刻意壓著,這才沒傳到陛下那裡。”
“大人您大可不懼流言,但毀譽在人,隻恐來日......”阿青神色猶疑了一瞬,終是道了心腹之建議,“大人既然心悅陛下,何不坦誠直言,日後也算有了照應......”
荀甫欣邊搖頭邊輕笑出聲:“按你的意思,反正流言已經傳出,還不如做實了它?”
阿青愣然。“這......”
“你知我心屬陛下,並非這一兩日的事了。”荀甫欣絲毫沒有遮掩,對阿青坦率地承認了,由此可見,但凡不在武懷聖麵前,她對感情之事拎得起放得下,自如異常。
“隻是我畢竟年長陛下十三歲,我從未奢想陛下會......”
她吞下話語,沉默一晌。
“此事在我。不能牽連了陛下。”
阿青麵露疑惑:“兩情相悅時,何言牽連?”
荀甫欣沒做解釋,隻是再度仰頭,仰望著漆濃長徹的一片無星夜幕。
眼裡落了一片空,亦是一片廣袤無垠。
***
武懷聖出征遼東的第二十日,終於行軍入平州境。
城關之下,寫著“平”的赤色大旗飄搖於城樓之上。大風凜冽,浩然鼓動,塵沙卷地走。
城樓上的守兵望著這支不過五千人的隊伍,隊首還未行至關下,他們已然打開城門。
武懷聖心中一陣疑惑,默默收起了懷裡剛掏出來的天子兵符。
......大周官軍少說也有幾十年沒來過平州了,都不需要驗一下身份的嗎?她四顧回望——好似隊伍裡也沒有資曆深到能被守城官兵認出來的將領啊?
程無澤亦覺得不對勁,旋馬策駕於前:“陛下,平州是前太子封地,當心有詐。請容臣先去探報!”
武懷聖點頭:“去吧。”
程無澤策馬揚鞭,馳騁入關,烈日之下單槍匹馬激起一抔烈塵。
高聳城關下,單人輕騎顯得如此薄弱,轉瞬間模糊成了一點,連人帶馬消失在城牆內,不見蹤跡。
大軍屏息著凝視。
約莫過了片刻,馬蹄聲激烈踏起,程無澤手背青刀長馳出關,在軍前勒馬停駐。
“陛下——一切安好!平州官吏正攜一眾百姓在城內等候!”
武懷聖瞳孔一顫,對眼前之勢有些難以置信。她回頭望了一眼跟隨聖駕之側的姚世希,見姚世希同樣麵露驚疑之色,不解當前。
不是說朝廷對平州......地遠力薄,恐太子勢力久據,她才跑來整治一番的?
程無澤寬慰道:“陛下勿憂,臣等護送陛下進城!”
武懷聖略沉了眼神,垂眸思索片刻,反問道:“你說城中有百姓相迎,有多少?”
“望而不儘,幾乎傾城而出。”
武懷聖靜駐了片刻,隨即颯然抬頭,隻聽她朗聲一嗬:“全軍將士聽令,下馬步行!”
言畢,她側身縱躍下馬背,瀟灑落地,輕撫長衫垂褶,華袍白凜如瀑。站立在軍前,雖失馬之卒矮人三尺,儀態氣質卻巍峨而鋒利,巋然如泰山。
全軍不明之間,頓感一陣徹骨的震顫。荀甫欣第一個照做,翻身下馬。她旁邊的阿青感慨著:“魅力斐然。”
場麵來的突然,程無澤等以盔甲傍身的領兵之人愕然愣住,慌亂間下馬去劍,不敢唐突天顏。
一時間三軍翻湧如潮,滾滾掀浪。
城關前,武懷聖昂首坦步,儀容威凜
她率著五千卸甲兵,迎著暮色,直入赫然敞開的平州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