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天格外的熱,八月的時節卻連一場雨都沒有下,空氣中彌漫的燥熱惹人心煩,路邊的人們都行色匆匆。
馮惋正躲在房間裡做手工,各色的鈴鐺加上幾顆仿真的珍珠,滴滴答答地串起來,最後打一個漂亮的繩結,一串簡易的風鈴就做好了。她手指靈活翻動,不一會兒窗邊就多了幾串彩。雖然連一絲風的響動都沒有,但馮惋看著它們就開心。
阿婆敲了敲她的房門,年老的房門傳來幾聲吱呀作響,從門縫裡露出一顆圓圓的腦袋,眨巴著一雙小鹿眼,笑得眉眼彎彎。
“小惋,彆玩了,去街上幫阿婆買瓶醋,家裡沒醋了。”
馮惋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倒不是她不願意幫阿婆跑腿,隻是她明明不記得自己認識那些店家,每次路過時他們卻都帶著一種憐憫的眼神看她,盯得人心裡發毛。
“阿婆……”馮惋看著阿婆慈祥的笑中帶著點鼓勵,咽下了拒絕的話。她放下纏了好幾遍都沒成功的線圈起身找衣服,皂角香氣縈繞,略微拂去了她的緊張,隻是不停的嘀嘀咕咕還是顯示出來她的煩躁,“隻買醋,不看彆人……”
經過阿婆身側時頭頂都出了一層細細的薄汗,然後被溫柔地擦去。
“沒事,我們小惋一定行。”
弄堂挨著街邊一側,馮惋慢悠悠地走在路上,這邊的房子大多都是平房,還能在用鐵網圍住的院子發現幾朵出來花苞。
她捋了捋被汗打濕的劉海,望向投下大片陰影的對麵。一街之隔卻高樓林立,那是成周市所有人都熟悉的地方,僅十二幢樓的白玉京苑當真是“仙人扶頂”,雲集成周市所有的權貴名流中最尊貴的那幾家。
馮惋是土生土長的成周人,自然也知道白玉京苑。她想,這一條街道仿佛天塹,另一側是自己不可能接觸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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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外將近四十度的高溫烤的世界都蔫巴了,街邊的狗瘋狂地吐著舌頭。弄堂邊來往行人不小心踢到擺攤老人叫賣的蔬菜,目不斜視地徑直離開,隻剩賣菜的老人長長歎出一口氣。
“阿婆,你的菜掉了。”
小姑娘蹲下來撿起從籃子裡滾落的青菜,聲音甜甜的人也乖巧,圓圓的眼裡帶著笑,阿婆一看邊喜歡上眼前這個漂亮的女孩,接過青菜後連忙掰下壞掉的葉子,然後裝進透明的塑料袋裡又遞了出去。
“來小姑娘,這幾顆菜阿婆送你了。”
“謝謝婆婆。”
馮惋向阿婆道謝後說了聲再見才離開。身後快餐店的老板娘此時正閒,磕著瓜子走到賣菜老人身邊感慨,“是個好孩子,不過也是個命苦的。”
“出了那樣大的車禍,就算保住了命也不怎麼清醒。明天你瞧著,她再來看到你就和不認識一樣,什麼都不會記起。”
“就是沒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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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惋走到街頭的小店,拿出零錢放在台麵上,“我要一瓶白醋。”
老板從電風扇邊的搖椅上起身去貨架翻找,馮惋百無聊賴地看著店外人來人往,十字街口的對麵是一家網吧,天天人滿為患的,靠近就有一股煙味。有幾個小混混模樣的人朝這邊走來,她下意識地站到了櫃台最裡麵,手心裡的汗染濕了白T的衣角。
幾人在賣店門口停下,朝裡張望了一番後笑得猥瑣,他們慢慢逼近馮惋,其中有一個小混混伸手搭在馮惋肩上,不懷好意地說:“妹妹一個人出來啊?”
還好老板適時出現,皺著眉頭看著眼前這群人,他也不敢得罪這群麵色不善的小混混,一手稍微拉過馮惋把白醋遞給她,另一邊從櫃子底下拿出了幾包廉價煙問他們要什麼,趁他們低頭挑選的空檔不斷示意馮惋快點跑。
馮惋飛快地鑽進弄堂裡,在裡麵七拐八拐地不小心迷了路,老房子片區本就錯綜複雜,何況剛剛她離開的時候好像還隱隱約約聽到小混混不屑的“跑不了她的”,情急之下更是慌不擇路。
身後漸漸傳來清晰的踱步聲,她回頭看到那幾個小混混來勢洶洶,前麵卻是死胡同一條,馮惋走投無路,抱著白醋站在那裡不知所措。
為首的黃毛惡狠狠地向地上啐了一口痰,“敬酒不吃吃罰酒,跑什麼跑,還不是要落到我們兄弟手中,好好陪哥哥們玩玩吧。”
黃毛手底下的人也在一旁叫囂:“能被南哥看上還不知足,前幾天南哥專程送花放在你家門口,今天就裝的和不認識一樣,你手段挺高啊。”
馮惋一愣,她記憶裡根本沒有“南哥”這號人,也沒有收到花這一事情,家裡客廳上是有一束鮮花,但那不是外婆今天才買來放回家的嗎?
叫南哥的黃毛表情不屑,把手上的煙蒂懟在牆上摁滅,一步一步向馮惋走來。情急之下她舉起那瓶白醋,玻璃在黃昏下發光,隻是顫抖的頻率透出她的害怕。
黃毛的手再次搭上她的肩的同時,馮惋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掄起瓶子憑感覺狠狠砸向前方。
手腕被人大力抓住扔向另一方位,玻璃與牆麵碰撞發出清脆的炸裂聲,白醋濃烈的氣味潑灑在空氣中,紛紛揚揚的玻璃碎片應聲掉落。
馮惋感到一陣疼,碎玻璃在手臂上留下長長一道劃痕,鮮血順著指尖緩緩滴落。
她臉色蒼白了幾分,她暈血。
這些流淌的鮮紅液體總讓她莫名感到恐懼,腦海中閃過撞到變形的車,扭成一團的人影和地上的猩紅粘稠。
“我操!”有人破口大罵,“你他媽還玩陰的。”
風裡傳來一聲嗤笑,馮惋和黃毛他們的目光同時被吸引,巷子的牆壁不高,一個身影乾脆利索地翻下來,倚著牆壁,漫不經心地掃視了一圈麵前的人,“隻會欺負女生,算什麼男的。”
絢爛的雲霞在他身上鍍上一層光,有風吹過男生細碎的劉海,露出一雙漂亮的桃花眼。
那一秒馮惋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軌跡,這是她一生都不願忘記的瞬間。
應淮本來不想管這事的,他在矮牆上蹲了那麼久就為拍幾張晚霞。程韻女士是個浪漫主義者,嫌在白玉京的落地窗邊的晚霞總被高樓遮擋,不如街對麵的居民區,恰好能看到落日端坐雲層灑下餘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