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萬葉話並不多,和我聊天的時候又像個深度中二病的高中生,我總覺得他是真的腦子有點問題,在和他對話的時候下意識放緩了語調,像哄小孩子一樣一步步教他淋浴器材。
這讓萬葉非常的不習慣。
他早已習慣了獨自漂泊,年少時的家道中落讓他早早獨立,之後遇到的都是萍水相逢的過客,哪怕是友人也在暫時的相處後分道揚鑣。他從不是個願意長時間停留在一處的人,更彆提接受一個人的收留和無微不至的照顧了。
收留自己的好心小姐與他在這個世界觀察到的女性不太一樣,在這個世界裡,20歲似乎並不是女孩們成為大人的契機,反而讓她們要比青少年更加活潑張揚。
但收留自己的小姐卻有著異於常人的冷靜自製,哪怕是深更半夜在小巷裡被異性控製也能用最快的速度作出反應,避開自身缺陷去安撫對方來拖延時間。最後在被解救的時候反而是她的朋友哭得更厲害,她自己卻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異世界來的萬葉顯然不是很了解高中牲和大學生之間質的區彆,更彆提這邊是坐落著幾座大學的老城區,20歲左右的大學生有時候玩鬨起來比初高中生要幼稚多了。
“萬葉?”
我看著自顧自陷入沉思的萬葉,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彆發呆啦,去洗澡吧,洗完就輪到我了。”
恍然回神的萬葉往後退了退,抬眼看向我的時候又立刻挪開視線,親密到仿佛同居男女對話、又確實如此的事實讓他連著脖子都一起紅透了,隻能求饒一般回道:“我知道了,真的非常感謝,我會儘快結束的。”
我笑著曲起手指敲了敲他的額頭:“不用那麼禮貌,你就當我是你的同居室友,我大你三歲,你喊我一聲姐姐就行。”
說完,我貼心地為他關上門:“有什麼不清楚的隨時叫我,我去客廳收下尾。”
07.
憑心而論,萬葉是個很好的合租室友。
我帶他去服裝店買了貼身衣物,在老板娘的打趣下麵不改色地介紹這是朋友離家出走的弟弟,暫時收留在我家,順勢和老板娘搭話詢問哪裡能找得到臨時工。
“您懂的,小孩子和家裡人鬨彆扭呢,這年紀的男孩子不好管,乾脆讓他自己出來賺點零花錢,吃了苦頭就知道要回家了。”
帶大了兩個兒子的老板娘顯然經驗豐富,了然地點點頭:“毛小子就是有這種臭毛病,不過你家那個是日本人哦,看著蠻乖的嘞,不像是會離家出走的小孩嘛。”
我從善如流地回道:“哎呀,就是日本小孩才難搞呀,他想留在中國不回去嘛,你看,什麼都沒帶就偷跑出來了。”
聽到是個對國內有好感的小孩,老板娘瞬間拋掉了對日本人的偏見,笑容都和藹了許多:“國內好嘛,想留在國內很正常的啦。你放心,阿姨明天就給你問問誰要臨時工,保證給你找一個合適的!”
“那就謝謝阿姨啦!”
萬葉的身份就這麼在我的胡編亂造下不斷完善。
沒辦法,按萬葉的說法,他無父無母沒有家人,又是外國人,腦子好像也不太正常,去警局報警的話大概率會把他遣送回國。如果把他送到國外去,我就真沒什麼辦法能幫他了,每每想到要讓萬葉繼續流浪,我看著他那張略顯稚嫩的臉就會升起幾分不忍。
算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實在不行讓閨蜜萬能的鈔能力幫幫忙,看看能不能給萬葉補張身份證,讓他有自主活下來的能力吧。
有了萬葉的生活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不方便。
萬葉一點也不介意睡在沙發上,有時候半夜起來去客廳喝杯水,還能看見萬葉掙紮著爬起來問我需不需要幫助,然後看清我的樣子後又僵硬地重新睡下去把毛毯蓋上臉。
“沒事,我喝杯水而已,你繼續睡吧。被子彆蓋著頭,不透氣。”
我走過沙發倒了杯水,替他將毛毯扯下來,那雙璀如紅楓的眼眸在黑夜中仿佛閃耀的寶石,隻是帶了幾分無措。
我從前在孤兒院的時候帶過比我要小的孩子,萬葉反常的模樣讓我想起了已經分彆許久的弟弟妹妹們,語氣也禁不住帶了幾分柔軟:“怎麼了,睡不著嗎?”
我俯下身用手背貼了貼他的臉頰,輕聲問道:“睡在客廳會熱嗎?實在不行就來我房間打地鋪吧,大熱天的沒有空調確實難熬。”
萬葉頓時覺得臉都發燙了起來。
作為神之眼持有者,他的身體素質顯然比普通人要好了不少,哪怕是昏暗的夜晚也沒有對他的五感有絲毫影響。
出租屋並不大,他在晚上的時候總能清晰地聽到行走聲,呼吸聲,還有衣物褪下的摩挲聲,需要儘全力才能忽略不去亂想。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半夜醒來還不太清醒的緣故,收留自己的小姐睡裙淩亂,烏黑的長發斜披在睡裙輕薄的布料上,襯得纖細的肩頸愈發白皙脆弱。
過近的距離讓萬葉幾乎可以嗅到沐浴乳的氣味,女性柔和的語氣和香氛氣息讓他一縮再縮,可後背就是沙發,他根本退無可退。
他隻能再次拉起毛毯,遮住自己已經紅透了的臉:“我、我沒事,林妤姐先去睡吧,明天還要工作呢。”
08.
在閨蜜萬能的鈔能力的幫助下,我們給萬葉補辦了一張身份證。
具體過程是怎麼辦到的我不太清楚,但在閨蜜帶來的人確定了萬葉已經成年,而我也長期租住著這邊的房子後,再見麵的時候就已經把萬葉掛在了我的戶口本裡,連著身份證也一起拿了過來。
來人帶著專業的微笑和我交談:“因為林小姐與楓原先生之間非常見的領養關係,所以耽擱的時間稍長了一些,不過好在林小姐社會關係簡單,又有長期的固定居所,所以總的來說並不算難辦。”
他將證件一一擺放在我的麵前,對我說道:“從今天起,楓原先生就是您法定意義上的親弟弟了,請問這個結果還滿意嗎?”
從天而降這麼大一個親弟弟的我目瞪口呆,閨蜜扯扯我的袖子告訴我:“沒辦法,萬葉是成年了沒錯,可他沒有房子,沒辦法個人立戶啊。我爸又不肯白撿一個兒子,不然我就把他掛我家戶口上了。”
我猛地搖搖頭:“說什麼傻話呢!你爸要真讓你把朋友才認識一個月的男孩子領養了當兒子才有問題,你可是獨生女,能不能有點危機意識!”
閨蜜撇撇嘴:“反正人家儘力了,想要有身份證就得有戶口本,他什麼都沒有,除非你跟他結婚……但他也沒到法定結婚年齡啊。”
我大為震撼:“沒想到你居然還操心過我的人生大事,我真是謝謝你啊,以後你結婚必須提前告訴我,我真怕你被男人騙得底褲都不剩。”
至於萬葉……萬葉沒什麼意見,他也沒什麼資格有意見,畢竟他工資還沒發,吃喝拉撒全靠我資助。他隻是禮貌地接過證件道了謝,然後又恢複到那副憂鬱的樣子。
說實話,漂亮小男孩擺出這幅模樣還是很讓人有憐惜感的,至少我還是忍不住出口關心道:“萬葉?你還好嗎,要是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你可以告訴我的。”
萬葉搖搖頭,對我露出有些勉強的笑容:“不,我隻是在想,我在這個世界呆的時間太久了,我還沒找到回提瓦特的辦法,有些擔心。”
得了,中二病又犯了。
我果斷拋棄了萬葉,把家門鑰匙留給他,跟閨蜜一起出門逛街去了。
09.
就在我以為日子會這麼一直平淡地過下去的時候,在我實習轉正,一切步入正軌的那天,我那位沉寂許久的前男友再次出現打破了我的平靜生活。
或許是因為之前萬葉一直和我如影隨形的緣故,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看過他的身影。這也使我放鬆了警惕,在差遣萬葉去買奶茶後,我獨自站在路邊看著手機等待。
口鼻就在這一瞬間被捂住,我甚至還來不及掙紮一下就被拖入黑暗中,一回頭就看到了熟悉的麵孔。
我用儘了全力才壓下憤怒和恐懼,質問他想要乾什麼:“我們已分手了不是嗎?阿琰,停手吧,不要再做破壞你在我心中印象的事了。”
但前男友卻偏執地抓住我的手,急切又不甘地質問我:“為什麼?我們不應該分手的,阿妤,我們是那麼合適,我們接下來本應該順其自然地結婚生子,一輩子在一起的!”
或許是被我眼中強硬的冷漠給刺到了,這位曾經的戀人難得放低了姿態哀哀地祈求,企圖我能對他多幾分心軟:“阿妤,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們在一起走過了學生時代,我以為我們能從校服穿到婚紗。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多年的情誼到底不是想拋掉就能拋掉的,我心下不忍地一動,又很快控製理性扔掉了那份心軟。
我搖搖頭拒絕了他:“不可以,阿琰,我們沒有未來。我們其實一點也不合適,我太冷淡又冷靜,是個會為柴米油鹽醬醋茶計較的庸俗女人,學生時代的美好讓你為我加上了濾鏡。我沒有父母,自然也沒有家教,哪怕你接受了我,你的父母也不會接受我。”
一旦大學畢業,大家就再也不是可以任性的孩子了。
學生時代是簡單又單純的,大家都穿著校服,為學業努力,我們隻需要在教導主任的搜查下小心翼翼地牽一下手就能感受到莫大的滿足,幸福是那樣容易被填滿。
哪怕是大學的時候,我也依舊對未來有美好的期待,我甚至相信愛情可以超越階級,我能和戀人有一個好的結局。
直到他那位溫和優雅的母親親手打碎了我的幻想。
我並不怪她,她亦有她的的顧慮,她給足了我尊重,隻是將現實冷酷無情地擺在了我的麵前,告訴了我和我的戀人各個方麵的不匹配——從家世,到性格,再到生活習慣。
她說:“我的兒子我清楚,他是個很固執的人,他會要求你一定要和他在同一水平線上起步,他不能理解你對吃喝住行的計較斟酌,也不能接受你獨立的性格和生活態度。”
“林妤,你是個很好的女孩,是阿琰配不上你。請原諒我插手你們的感情,我不想我的孩子一頭撞在南牆上不回頭,在未來痛苦地折磨一輩子。”
事實證明,她說得很對,她確實足夠了解他的兒子,隻是沒想到她的兒子能夠固執到這麼瘋。
我看著曾經深愛的戀人被我的否決激怒,抓著我的衣服歇斯底裡地喊道:“我不合適,難道那個小子就合適了嗎!我哪裡比不過他?林妤,我有錢,有學曆,我長得也不醜,還和你有四年的感情基礎!你寧願找一個在水果店做幫工的小屁孩也不願意和我一起嗎!”
“夠了!我們之間的事情不需要扯上彆人,你再糾纏我,我不介意再把你送進警察局做客!”
我甩開他的手準備離開,沒走幾步就被再次扯著衣服拽了回去,前男友的臉在黑暗中變得逐漸陰沉,我心下一驚,還沒來得及喊一聲就被狠狠地咬住了嘴唇。血腥味頓時四散開來,我隻能趁機咬了一口舌頭才得以解救。
“嘶……!放、放開我,算我求你了,你為什麼非要執著於犯罪呢?”
回答我的是他帶著憤怒的顫音:“我們又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了,憑什麼現在就不行?你難道是什麼貞潔烈婦,要為那個沒前途的窮小子守身如玉嗎!”
說著,我就被翻了個身推向牆麵,額頭重重撞在牆上,眩暈和疼痛同時襲來,我隻覺得眼前冰冰涼涼,畫麵都變得模糊起來。
我隻能努力的抓緊自己的衣裳,試圖誇大自己的傷勢來激起他的憐憫或者恐懼:“我、我看不見了,我的頭磕破了,流了好多血……我好疼,我們去醫院好不好?阿琰,我要死了,你救救我好嗎?”
等意識到我的呼喊隻是徒勞後,我又開始用儘全力拖延時間來等待萬葉的救援:“萬葉!萬葉……!萬葉救我,萬葉!!”
夏日的空氣逐漸變得黏膩起來,本應清涼的夏夜變得愈發沉悶難以呼吸,我的呼喊無疑更加激怒了氣昏上頭作惡的男性,我甚至感受到手因我的掙紮被捆綁在背後,裙擺也開始被撕扯起來。
掙紮的力氣隨著時間逐漸流逝,我不斷提醒自己要冷靜,去思考更好的應對方法。
至少有一件事是對的,我不是什麼貞節烈婦,我壓根就不覺得女性的初次必須得留到結婚的當夜,所以早在成年後就和當初的戀人、現在的仇人坦誠相見,對我來說唯一的區彆不過是環境和心態的變化。
我現在能做的隻有安靜下來配合他,收集他的□□做證據,以強|奸罪的罪名將他扔進大牢關幾年留下案底。
但我想,命運還是眷顧我的。
在我逐步疲憊,掙紮的身體也疲軟下去,即將被撕裂衣裳的時候,我再次被拯救了。身後傳來一拳到肉的悶響,我還沒癱到地上就被一把扶住,手上的繩索很快被解開,萬葉焦急的麵容映入眼簾。
他拿起手機按了免提,一邊回答120詢問的位置一邊脫下輕薄的外套係在我的腰上,手上纏著的繃帶被他解下綁在我的頭上。我甚至有了餘力去和他開玩笑:“怪不得你老是…纏著繃帶……我還以為你是中二病,在、在耍酷呢。”
那雙手充滿傷疤和繭子,難怪要遮住不讓人看。
替我止血的手抖了一下,萬葉的聲音壓抑著憤怒和悲傷:“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應該離你那麼遠的。你再堅持一下,救護車馬上就到了。”
懸空感襲來,我被萬葉一把抱起,臉隔著襯衫靠在溫熱的胸膛上,我的腦子卻反而多了幾分清明。
我忽然歎了口氣:“萬葉,我忽然覺得自己過得好失敗。”
身體隨著奔跑輕微搖晃,疼痛感愈發明顯,刺得我怎麼也昏不過去,隻能靠說話來分散注意力:“你看,我學業平平,事業上也沒有乾成什麼大事,就連談了那麼多年的感情最後也走到了這一步。我是不是還不夠好,所以才要麵對這些呢?”
萬葉堅定地回答我:“不,你很好。林妤,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遇到的最好的女孩。”
啊……好冷,周圍忽然揚起了冰冷的風,雨也落了下來。
我感歎著這條路的漫長,仰頭看向天空,雨水混著血水在眼窩中聚成一個小小的水窪。我的思維開始混亂,想一些抓不到重點的亂七八糟的事情,我想著這股水窪是否混雜了我的淚水,它能不能形成湖泊,來淹沒一生不幸又幸運的我。
我問:“萬葉,怎麼還沒聽到救護車的聲音啊?”
但萬葉告訴我:“……不會有救護車的聲音了,我直接帶你去找醫生。”
因為踏出巷子之外後,他麵對的不再是熟悉的小吃街,而是繁華的璃月港。
10.
失蹤許久的楓原萬葉再次出現在了碼頭。
死兆星號上的船員一眼就看到了他顯眼的身影,大聲的朝他喊著:“你小子終於回來了!下雨了就趕緊進來躲雨,傻傻地站碼頭乾什麼呢!”
但萬葉隻是猛然回過神,在觀望了一下不卜廬的距離後,他轉身跑向了自己熟悉的船上:“船醫!請問船醫在嗎!這裡有傷員,趕緊幫忙處理一下傷口!”
船員被他滿身的血嚇了一跳,這才發現他懷裡有個同樣一身慘狀的女人,趕緊去喊床艙裡休息的船醫:“彆睡了,有傷員,快去叫醫生!北鬥大姐頭呢?告訴大姐頭,萬葉那小子回來了!”
我聽到了許多陌生的聲音。
我發現自己似乎到了船上,我費勁地看了一眼四周,顫抖地呼出一口氣:“好冷……萬葉,我是不是要死了?我的手和腳好疼,我要沒有知覺了。”
我很快就被送進了溫暖的房間,我身上的衣服再次被拉扯,我下意識拽住了衣裳:“彆碰我……萬葉、萬葉救我…”
萬葉握上了我的手,冰涼泯滅在厚繭與傷疤之間,他一聲疊一聲地應著我的呼喊,安撫我平靜下來:“我在,我在這裡,你已經安全了。醫生要為你處理傷口,你彆害怕,等雨停了我帶你去不卜廬。”
我渾著嗓音問道:“這裡是哪?”
萬葉的聲音溫和,掃除了夏雨的所有沉悶:“這裡是我的家,我帶你回家了。”
我終於放心地鬆手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