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猛獸園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用像梁玥一樣進入場館鏟屎做清潔。
她在小群裡哭:
漂亮小鳥的粑粑怎麼那麼臭,濾鏡碎了。
林漪栩在白鯨館倒是逍遙自在,先是逛了知識展覽館,又是和海洋天使親密貼貼。
她發微博:
我從來沒摸過這麼光滑這麼平整的腦袋!
白歆芮粉絲衝在重拳出擊的一線,她們帶頭內涵:
【明白了,陳先生的腦瓜子雖然禿,但是紮手】
【給老公的禿頭正名,她真是不遺餘力。好消息,她超愛!】
白歆芮插手立在一邊,怕生了鏽的金屬圍欄勾壞她的開衫山羊絨毛衣。她全神貫注地瞧著石韻瀟把串著雞肉的竹竿緩慢地伸入園區。
“愛心會在哪兒呢?”他時刻注意獅虎獸的位置,觀察竹竿彎曲的程度。
整隻雞全身的毛已經被扒光,雞皮刺起密密麻麻的毛孔。習慣捕獵的野生動物更青睞親自處理獵物。但是生活在這片方圓世界裡的動物沒得選。
“怕它吃了活物會攻擊人類。”飼養員小徐解釋道。
白歆芮對此持懷疑態度。
因為那三隻不知名的獅虎獸完全沒有要動一動的意思。
長尾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虎視眈眈盤旋在周圍的蚊蟲,眼皮無精打采地掀起,又耷拉下去。
“你彆看它們現在這樣,都是裝的。就算它出生之後沒離開過籠子,但野性還是在的,誰都不想冒這個險。”
小徐笑起來,臉上的皺紋連成線,轉頭看向神情呆滯的獅虎獸,目光冷下來。
“你們知道為什麼圍欄要修得那麼高嗎?”
“有一年,一個遊客鑽進去撿手機,被它們的媽媽看見了。那是一頭威武的母獅子,生了孩子之後脾氣格外暴戾。”
“後來呢?”白歆芮目光緊逼。
“後來?她就沒有後來了呀。”飼養員自以為玩了個好笑的梗,沒注意到白歆芮的手被石韻瀟緊緊握住。
他安撫地扳過她輕輕抖動的肩膀,擋在鏡頭前。
獅虎獸聽不懂人類的交談,隻知道新鮮雞肉毫無吸引力。
白歆芮動了動竹竿,可是死掉的雞畢竟不能撲棱翅膀飛起來。
她的思緒回到節目中:
“任務說的是要拍攝,而不是拿到。所以一定是遠距離的東西。”
石韻瀟還沒來得及組織出敬佩的語言,見她掏出一個手機。
“因為我們的品牌方莫恩手機有4800萬像素主攝像頭,三十倍光學變焦,柔光防抖,還原美貌。”
她擠到石韻瀟身後,伸直手臂,把手機舉起,高過鼻尖,等鏡頭把兩個人的臉都框住。
“耶——”
【我要這張照片!】
【CP超話的頭像有了!!】
【這手機看起來不錯,買了】
啪嗒一聲。
一塊小石頭從天而降,恰恰好好地掉在他們腳邊,咕嚕嚕滾了幾下,然後通過圍欄中間的縫隙滾進動物池裡。
最大的那隻“胖子”,原來正打著盹,聽到突如其來的動靜,靈活地動起來的耳朵佐證它不是一尊雕塑。
人群的嘈雜聲像隔了一層厚厚的霧,模糊混沌地從頭上飄下來。
白歆芮抬頭,和刺目的陽光打了個照麵,她一隻手掌抵在額頭上,這才看清楚。
獅虎山園區一共有兩層。
動物生活的區域和員工通道相連,在山石遮掩的地方,有它們夜間的棲息地。
如果沿遊客通道上山,則要爬得更高,到場館二層,才能通過玻璃棧橋觀賞獅虎獸在野外的動態。
遊客進入棧橋之前,要經過一段窄窄的山路,那裡不是全封閉的,隻有鐵柵欄做分隔。
保安中午換崗時,常有遊客在那裡逗留,通過狹窄的縫隙“直接”看到獅虎獸。
剛才那塊石頭,就出自一個胖胖的七八歲男孩的手。
爸爸揪著他脖頸後麵的衣領,把他拎起離地,媽媽的手點他額頭,像是在數落。
男孩驕縱,他不停地掙紮。他爸爸一時脫手,於是呲溜一聲,男孩從山石間的縫隙滑了下去,掛在了人們夠不到的圍欄上。
“我……我的腳卡住了!”他開始哭嚎。
不知是不是因為嘈雜入耳,正在角落打盹的最小的那隻獅虎獸緩緩掀起眼皮。
它滿是破損的皮毛下,嶙峋的骨架以駭人的姿態移動,像海麵偶爾鼓起的波浪。
它站起來,獲得了更大的驚呼。剛才還在對小男孩的淘氣投以皺眉的人群現在出奇地一致:
它動了!它果然要咬他!
工作人員迅速行動,穿上登山服。
白歆芮緊張地搭在石韻瀟的胳膊上,想讓他用食物把它哄走。
救救它。
小徐從他們身邊閃過,壓低了安全帽,嘴唇緊閉,眼神淩厲。
和他擦肩而過對視的一瞬間,白歆芮的心沉入海底。
石韻瀟的竹竿抵在欄杆上,他用力下壓,瘦長的竹子不堪重負地發出一聲哀嚎。
銀白光亮的魚線割破空氣,白歆芮好像聽見了簌簌的風聲。
像亞熱帶樹林裡,皮毛刮過灌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