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很自覺地沒有說出來,兩人的關係好不容易緩和了一點,他可不想再讓自己回到那沒人搭理的可憐處境了。
不過這可不代表他會直接承認自己的弱點,暴露是一回事,承認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可沒有生病,我怎麼會生病。”他反駁道。
十六夜愛子靜靜地看著這個男人,金色發尾上還掛著絲絲細汗,眼尾處泛著淡淡的緋紅,白皙脆弱的脖頸毫無保留地裸露在空氣之中,那寬厚的肩膀甚至還在隱隱地打著顫,一副強忍著病痛的模樣,讓他此時說出的所有話都沒有了任何的說服力。
“行了,吃完飯趕快回去吧,早點休息總是沒有壞處的。”
女人垂著眼睛看他,最後吸了一口香煙後將煙屁股撚滅,她也不去與他計較,擺了擺手就走向了那個粥店。
可那粥店實在是太小太破了,簡陋到禪院直哉覺得這種醜陋的地方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存在,他沒有跟上十六夜愛子的步伐,用瞥過來的鄙夷目光看著女人的背影。
“不是說要去吃壽司嗎?怎麼把我帶到這種地方?”
他的高傲與蔑視深深刻進了他的骨子裡,這種與生俱來的卑劣性子是無論如何都粉飾不了的,而像他這樣的少爺又怎麼能和平民一桌呢?
“這家店的粥很好喝,生病了還是不要吃壽司了。”
十六夜愛子邁開腳步後就再也沒回過頭去等禪院直哉了,她漫不經心地拉開了粥店的小木門,裡麵熱鬨的說話聲立刻穿進了不遠處的男人耳朵裡。
太低俗了,這完全不符合他的身份。
可在鄙夷之際,他還是不忘記嗆著聲。
“我都說了我沒有生病……”
話還沒說完,十六夜愛子就已經踏進了小店裡,沒有什麼等待的就把小木門砰得一拉上了。
那吵鬨聲瞬間歸為了平靜,黑夜之中霎時間就隻剩下禪院直哉肚子餓得咕咕叫聲。
搞什麼?這是在搞什麼啊?
明明剛剛不是在那裡抽著煙等他醒來嗎?怎麼現在就表現出這麼一副如此冷淡不近人情的模樣?不是體諒他生病了嗎?怎麼又能如此漠不關心地把他留在這裡呢?
這個女人的性格怎麼能如此的惡劣,一秒之內就有無數個想法來去折磨他,他現在身無分文,不會開車而且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他餓得肚子像是在打鼓一般,因為低燒而發暈的大腦更是讓他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迷茫,空氣中Alpha梅子清酒味信息素幾乎是聞不到了,他所能汲取的所有慰籍都隻能來自於Alpha的標記了。
黑夜中無儘的寂靜讓他害怕,獨自一人的恐懼即將要把他吞進肚子。
該死的,該死的,禪院直哉即無助又氣憤,甚至都感覺自己的淚腺都不受控製地想要湧出淚水出來,他緊盯著小店的那扇木門,他骨節分明的手指緊緊地攥著那寬大羽織的袖口,最終隻得緩慢地邁出了步伐。
禪院直哉的心臟揪成了一團,在思想的鬥爭中拉開了小店的木門,木門明明輕的嚇人卻在他的手裡似有千斤重的模樣,屋內的熱氣瞬間籠罩了他,小店店麵不大但卻坐滿了社畜,他們吵鬨著喝著啤酒吃著燒鳥,低俗粗魯的樣子是從小吃著最高端的和式料理的小少爺所無法理解的,他根本無法想象這種狗食究竟為什麼會讓這群平民如此興奮。
他看到十六夜愛子坐在最裡麵的卡座上衝他招了招手,對方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像是在完全不在意自己那一身華麗的黑紅色振袖在這一群白襯衫裡有多麼得明顯的那般自在,禪院直哉的胸腔裡還浸滿了怒氣,他垂下眼膜惡狠狠的瞪了女人一樣,像是一朵烏黑的雷雲,一步一步走向了十六夜愛子。
Alpha喝著啤酒,麥芽味與淡淡的梅子清酒味信息素融合在了一起,直衝著禪院直哉的鼻腔,他隻不過是剛剛坐下,心臟不自主一震,呼吸也瞬間就亂了套。
“幫你點了熱粥,還有什麼想吃的就隨便點吧,頭還在疼嗎?”
什麼啊,明明絲毫不關心現在又在這裡裝什麼樣子啊。
禪院直哉剛想破口大罵起來,可卻在對上十六夜愛子的紅寶石一樣的雙眸時啞了聲,隻要被那雙眼睛盯著,他就感覺心裡泛起一陣一陣的異樣,腦袋更是亂成一團,他從來都不這樣的,向來毒舌的家夥隻有在她麵前才會這樣不知所措。
十六夜愛子立刻就看出了麵前人的窘境,那幅想罵卻又罵不出聲的憋屈樣子當真是好笑,這個小少爺當真是被她嚇到了,在不知不覺之中竟然開始用大腦去思考說話的後果,而最令她欣喜的是,可憐的Omega甚至還沒有完全意識到自己情緒的變化,她現在已經迫不及待得想看到當禪院直哉發覺自己已經掉入陷阱裡的反應了,那將會是怎麼美麗的表情呢?這種蠢貨若是放在外麵,會被人欺負死吧……
“不太適應這裡的環境?”
女人淺笑著喝著啤酒,漫不經心地發問道。
一聽這話,禪院直哉上挑著的鳳眼立刻瞟向了女人,滿臉都是一副瞧不起的表情。
“那當然了,像這種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地方我是絕對不會踏入的。”
那屬於貴公子的京都腔此時還因為低燒而沙啞著,這種令人憐惜的脆弱感粉飾掉了那嘲諷的意味,隻剩下了微微上揚的尾音,遊蕩在吵鬨的空氣之中。
“可是你現在不還是坐在這裡了嗎?”十六夜愛子豪不猶豫地拆穿了他,冷淡的紅色眸子裡帶著一份不明的意味,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明亮。
小少爺的臉上原本高傲的表情瞬間變得難堪起來,漂亮的臉蛋兒甚至都扭曲出一個讓人發笑的模樣。
“你!你!……”
真是蠢死了!蠢死了!為什麼他每次都會被十六夜愛子這個女人戲弄得團團轉!
他的怒火直上心頭,骨子裡的Alpha天性再次占了上峰,忘記了自己現在的體質想要去釋放信息去來壓製十六夜愛子。
由於沒有帶上抑製圈,還處於發情期的Omega信息素瞬間在空氣中飄散開來,在低燒的作用下,十六夜愛子的味道似乎被衝散了一點,但那混合著梅子清酒味的玫瑰蜜糖仍甜膩得嚇人,就好像是要告訴全世界這裡有一個剛被標記但是還沒有脫離發情期的Omega,霎那間,原本吵鬨的粥店都安靜了下來,幾個膽大的Alpha甚至直接起身看向了禪院直哉坐的位置。
Alpha這種生物天生就是獵手一般的存在,領地意識和搶奪意識是他們的終極本能,在那Omega信息素在空中爆炸的一瞬間,不論這個男人是否已經被標記,屬於Alpha的信息素爭奇鬥豔一般地湧現出來,誰也不讓著誰在空氣中打著架,薰得好幾個Omega都掏出阻斷劑或者直接跑了出去。
而禪院直哉呢?
他整個人都已經僵在那裡不敢動彈了,他的大腦裡是一片又一片的空白,在顫抖著的恍惚之際,他感覺到自己熟悉的那股氣味打破了其他一切屏障鑽進了他的身體裡。
禪院直哉慢慢抬起已經失焦的琥珀色眼睛。
視線裡隻有一個人,是十六夜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