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病房觀察兩天後,我已可以轉到監獄內醫院治療。但這就意味著要回到監獄,回到那個我不知道怎麼離開的寢室,見到那群我不知道該怎麼麵對的室友,我的內心產生出很大抗拒感情,甚至反映到我的身體上,讓我吃不好睡不好。
因此我向我的主管醫生李元訴苦,說我頭疼,眼睛也疼,有時候還耳鳴,肚子也咕咕亂叫,能不能讓我再住兩天。
照理說他和那群守在門外的警察才是一夥的,屬於正派。我現在雖然沒有被定罪,但身份已明確偏向殺人犯一列,是大反派。隔壁病床的兄弟還沒等我能動就跑了,我比醫生還靈。
但到底是醫者仁心,沒有拆穿我的小把戲,告訴那些警察裡麵躺著的這位還要做複健訓練,醫院最專業,所以再讓我留幾天。
那一刻他真成了我的神!不過我不太明白他走時對我拋過來那個略帶安慰的、間雜心疼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於是這段時間我的主要任務就是複健。陰差陽錯出來放風幾天也不錯,不過想起這事的起因就來氣,我現在就想不通那天喝的到底是什麼酒,甚至不能說是酒了,簡直可以稱得上是迷藥。居然把我害的半身不遂,還好這並不是永久性的。
最開始下床隻能靠人幫忙推輪椅送到複健室,之後手臂勉強恢複力氣,可以自己推輪椅,我的腿也漸漸有了知覺,過段時間就可以拄拐杖走了,雖然有點慢。
我從病房到複健室都有警察陪著,要是我沒有戴著腳鐐手銬,身後一個大高個警察推著我走看起來還是很威風的。
其實從另一種層麵上說戴上也挺有震懾力的,至少我們這一路走來人群都是自動讓道。
“警察叔叔,辛苦了,你在這坐下來喝點水吧,這個人我來負責。”複健室醫生馬澤客氣的對我身後的人說道,然後把我的輪椅拉到一邊,就讓我麵對牆壁聽他倆寒暄。
等兩人借著我的病情加上微信之後,馬醫生才把注意力轉向我。基本都是一些肌肉功能練習,我屬於酒精中毒後的神經受損,需要鍛煉防止肌肉萎縮。
馬澤一邊指導我,一邊用餘光瞟陪同我來的警察。
“知道人家叫什麼名字了嗎?”我問。
“當然知道了。”馬澤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我。
“嘿嘿,還是馬醫生人格魅力大,我到現在都不知道那位的名字呢!”
他瞪了我一眼,“少廢話,少套近乎,好好訓練。”
“他叫什麼名字呀?”
他“嘖”了一聲,不耐煩的說:“你彆管這麼多。”
“馬醫生他在往這邊看呢,你小肚子吸吸,翹一翹屁股。”
他臉“噌”一下紅了,“瞎說什麼,那樣走路不就成唐老鴨了。”
“馬醫生,他要是真喜歡你,那也應該是你的人格魅力迷住了他,外形隻是次要,不會在乎你是不是唐老鴨的。”
他斜眼瞥了我一眼,“彆瞎說,你怎麼知道人家喜不喜歡我,還不知道人家有沒有女朋友呢。”
“他要有女朋友還能天天陪著我來這?你沒發現嗎,每次都是他來。為什麼不是他的同事。”
“因為……因為他同事和他換班了。”
“那他為什麼同意呢?難道是心地善良嗎,就不能是因為某些人……”
我托長的尾音被他打斷,“你彆瞎說,再說我就舉報你。”
“我可什麼都沒說,馬醫生,我就是想問問他叫什麼名字。”
“你們每天在一起你能不知道。”
“當然不知道呀,我平時都統一尊稱他們一群人為警察同誌。特彆是他,他對我可嚴肅了,完全不像對待你這麼和善。即使我問他,他也不會告訴我的。”我看著他發紅的耳朵問道:“馬醫生,他叫什麼名字呀?”
他小聲的說,頭低的更狠了,“他叫……羅良平。”
陪我複健、和我講話本質上是一件無聊的事,我都替陪著我的那個人辛苦。還好馬醫生足夠熱情——當然不是對我熱情。
中間休息的時候,他要給羅良平倒杯水來,讓他嘗嘗他家鄉的茶葉,兩人一時客套住了,我又不能沒人看著,就先把我鎖在複健室中,反正我帶著腳鐐手銬也跑不了多遠,即使跑了也會有其他醫生抓住我。
馬醫生是個細心的人,從靠牆的立櫃裡擺放整齊的病曆資料可以看出。
我艱難的移動輪椅,來到一個沒有鎖的立櫃旁,玻璃門就這樣敞開。好奇心驅使,我就近拿了一個文件夾,想看看裡麵是怎麼記錄病人的情況的。
我懷著緊張刺激的心情打開,陳舊紙張的味道夾雜著消毒水味道撲麵而來。這些複健病曆文件大多屬於一些骨折、中風之類的病人,和我一樣神經係統方麵有問題的病人沒有幾個,我想就算把所有的神經係統方麵出問題的病曆找來,也沒有我發病原因這麼離譜的。我要大致瀏覽一下,就把文件夾合上放回去了。
一轉身,看見PVC地麵上躺了一張紙。我沒有注意到是什麼時候掉落的。但這肯定不會馬澤醫生的眼皮底下出現,他最愛乾淨,怎麼會讓一張紙掉落在地上,而且還是一張病人的複健病曆。
我又費勁的轉動輪椅,來到紙張掉落的地方,想在他倆沒回來之前趕緊把這張紙塞回立櫃裡。
彎腰撿起來一看,上麵赫然是壓抑著連筆字體的“郭宏放”,耳包旁像個小旗幟,“放”寫快了像“改”,這確實是我認識的那個郭宏放的簽名,不會有錯的,廠長在文件簽名隻是比這個更潦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