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老實實坐在那裡，仙人們圍著我七嘴八舌地問，問我的前塵，問我的往事，問我機緣為何，又問我種種，可我前塵往事一概不知，機緣也忘了去，瞧著呆傻無知，除了一手好字，好似也沒什麼長處，估計他們也疑惑我怎麼會成為個仙，不過多時，也就漸漸散去了，無霜君也和他們走了。

“阿呆？”

我看過去，是一個姐姐，緗衣縹裙，環佩叮當，一身上下配飾就有不少，都在應當的地方，不顯繁雜，隻有精致。

“叫你阿呆，你還真應我啊？哈哈哈哈……”她大笑著走過來，衣襟上一片杏花被她拂去，另一隻手一翻，一朵牡丹嬌豔欲滴地開在她的手心裡。

“喏，小白花有什麼好看的，這個才好看呢。”

我看呆了她，遲緩地接過那朵花，她見我這樣，又笑起來：“真是個十足的呆姑娘。小仙君，你可記好了，我是眉山留煙君，你喚我眉山君或留煙都可，我喚你什麼呢？”

我眨了眨眼，回答說：“元禧。”

“元初之元，禧……”我思考了一下。

“禧年，年禧，幸福吉祥，是這個嗎？”她看著我，一雙眼裡閃著光亮。

“是的。”

她笑起來，一雙眼若晨花帶露，漂亮極了：“好名字！”

“那麼，你分了事了嗎？”她又看著我，又是那樣一雙漂亮的眼。

我一時間沒聽懂，問：“什麼？”

銀朱倒是替我回答了，她說：“還沒有，暫且在我手下做事，具體做什麼還要稍後再議。”

留煙笑了，說：“你猜我管的什麼？”她隨手又掐來一朵牡丹遞給我。

“嗯……牡丹？”

留煙開懷大笑，說：“非也，非也，我管的乃是百花，你這樣說，叫其他花兒怎麼想啊？”

我自覺失言，抿上了嘴，隻是看著她，她好像也看出來我的內心所想，說道：“沒事的，我也確然偏愛牡丹。不過偏愛歸偏愛，我總是愛這些花兒的。”

“你啊你，既然分到了銀朱手下，就跟著她好好做事，不過可惜了你輕易下不去凡間，下次凡間春日的時候，我且帶你去看看吧。到時候無霜君也要乾活呢。”

想起來了，無霜君是春神。

我問她：“春……要怎麼管？”

“春嗎？”她笑了笑，“主要是無霜君在管，春日裡他要忙的很多，尋風開日，霜解春耕，定四時五穀。一晌春晴，便歲歲安平。”

我說，那還真是厲害的人呢。

留煙說：“是啊，可他始終不願認，看他笑得開心，我總覺得他有心事不和我們說。”

……春神會有什麼樣的心事呢？

“小仙君，你來得晚，大家都曉得你，卻不知道你分在哪裡做事啊？”

我說：“在銀朱姐姐手下。”銀朱不叫我喊姑姑，說顯老。

“喔……哦，那你管典籍的啊？哎呀，真是個不得了的小家夥。仙界典籍浩如煙海，比人間更有過之而無不及，整理起來那叫一個頭疼，何論還要往裡編呢。”

我說：“姐姐叫我編書，整理倒是次要。”

“編書？！”留煙比方才還要震驚，，“她她她她她叫你編啊？”

“嗯。”我點頭。

留煙問：“你們那問彆來，那麼多書卷，還不夠齊全嗎？為何還要你編？”

我搖搖頭：“姐姐說，那也隻是看著多而已。其中真有用的也沒有幾卷。”

留煙問我：“你都編些什麼？”

“姐姐讓我編仙匣啦，具體誰的她倒是沒和我說。”姐姐不讓我跟彆人說在編誰的仙匣，我大抵也能理解。

銀朱這時候開口了，說：“留煙管的是人間百花，平日都在眉山待著，不在仙庭，見一麵可頗不容易。”

留煙也笑：“是了是了，非是這仙庭春日宴，我怎會上天來呢。”

姐姐是個開朗的姐姐，愛恨如同百花一樣顏色分明。我想著，以後若有機會，一定要給她寫一個仙匣，寫儘我的讚美之詞。

留煙倒是應景地說：“若非我的仙匣早已有了，以後定要指你來寫呢。不過往後倒可以拜托你幫忙完善。”

我連聲說好，於我而言，倒也是個好差事。

我瞧瞧周圍，旁人似乎也對我能和留煙聊起來這件事絲毫不意外。留煙說：“好啦好啦，本來我就打算要走呢，你且留在此處好好玩樂，得了空上我那眉山玩一玩，我定好好招待你。”

姐姐笑，我也笑，她一拂袖，滿庭芳香就隨她而去了。

銀朱與她道了彆，回頭又拉著我：“回頭去多見見無霜君，你要寫他的仙匣，就要多看看他。”

銀朱提著燈在前走，我就在她身後跟著，一邊走一邊問：“姐姐，眉山君的仙匣是何時寫好的，為什麼她的那麼早就寫好了啊，她看上去很年輕……”

銀朱說：“眉山君的仙匣早三百年便寫好了。早年間是另一位仙君指名要寫她的仙匣，她也同意才能成的，眉山君也隻是看上去尚且是少女，而今也有千歲了……問題還真多。”

“那為何我要寫無霜君的仙匣啊？”

“隻是讓你試試。”銀朱說，“無霜君上天來三百年，論仙齡，是天上除你外最小的，也是最拎不清紅塵是非的。性格一直未能安定下來，我也隻是看這麼多年來他好歹有些收斂，讓你試試去寫仙匣，寫定了便能保他往後仙途順當，也不必說回回上天都要靖方去領。”

“三百年？那你說我前一個升仙的……”

“正是他。”銀朱發上樸素，唯有一支穿花步搖俏麗，隨步而搖，如有神光。

我筆下未停，仍然寫著。

“姐姐，可這樣算來，眉山君的仙匣不也過了許久才寫，怎會到無霜君就這樣急？”

銀朱曉得我問題多，卻也不惱：“無霜君命魂紊亂，要個仙匣壓一壓。”

我不明白：“此話何解？”

“無霜是為春神，柔風春水一溪月，皆為軟性，然而他是青石所化，命格頑硬坎坷，若要通暢其生命，須要撰寫仙匣，捋順命魂，如石化玉，必有千鈞磨，要這仙匣做磨石的水，他才不受苦楚。”見我有些茫然，她又說，“說通俗些，便是他性格太頑劣，春神之事，不合他性子。”

“那為何是我呢？”

“各個執筆都試過了，寫出的東西都隻是他如何工作，往事無可追，性情無可究，命途無可知。且喊你來試試，寫不出也就罷了。”

我暫時沒什麼問題了，銀朱也慢慢駐了足，喚：“無霜。”

“方才忘記問，這位新來的執筆是不是也要給我寫仙匣？”無霜君笑得讓人摸不清，我聽他話心裡一咯噔，立馬把紙筆藏在身後，他看了發笑。銀朱姐姐笑得得體，說 ：“我隻是叫她試試。”

無霜君笑得頑劣，不如方才在春日宴上看到的那樣和善，話語間有些嘲諷：“隨你。”

說罷他便拂袖走了，我有些摸不著頭腦，銀朱沒說什麼，帶著我繞過影壁出了門，走了好一段才同我說：“等過幾日你去人間一趟，找一個名叫鶴山的門派，神降時你就落在他們小西山上，去找一位醒骨真人。”

“那是哪兒？她是誰？”

“是當年仙門大亂後，鎮守的最後一人。她能教你人間是非。”

“……為何要下凡？”

“帶一枚美石回來，好壓著無霜的仙匣，做鎮物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