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淳四年暮秋,沅城狂風大作,京郊的一件茅草屋的房頂都像是要被揭去。隨著這陣陣冷雨敲打著窗上的紙牕,“吱呀”一聲,他推開了房門,見屋內一片漆黑,隻好從袖中取了火折子來,輕輕一吹,便燃起一束火苗。
順著那抹光亮砍去,他才見一女子正瑟縮在床上那冰冷似鐵的被褥裡——她頭發花白、滿麵溝壑,張著嘴抽搐著,像是一隻快要僵死的耗子。先帝當年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迎進宮中的笠澤名妓柳心月,在先帝駕崩過後不過須臾四年,竟就落得了如此下場。
柳心月聽見來人,沙啞著嗓子、顫著聲音問道:“是、是誰?”
“夫人原也無須知曉我是誰。”他寒聲說道,“四年前先帝駕崩,夫人本欲追隨先帝而去,卻不想太妃對外宣稱夫人已死,私下卻命人挖去您的雙眼、丟到這荒郊曠野之地,每隔幾日還要派人前來硬吊著夫人這口氣。夫人如今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是今日在下能給夫人一個痛快,不知夫人是否肯幫在下一個忙?”
你幫我一忙、我取你性命。如此一樁交易,實在是聞所未聞,但柳心月此時聽來,卻也不覺得稀罕——她確是日日想著如何才能一死了之,要是能擺脫這不眠不休的病痛,彆說一個忙、便是十個忙也肯!想到這,柳心月卻突然怔住了——如今她已是病入膏肓,便是真想做什麼,隻怕也是有心無力。
柳心月微微點了點頭,他便接著說道:“夫人可曾記得,天熙十八年春闈,有一位考生對先帝大不敬、在策論上寫下謀逆之言。先帝聽聞此事勃然大怒,為了以儆效尤,寧肯破了‘不殺一士’的祖宗法度,也定要將此人誅於南市、把他的人頭拴在城牆上吊上個把月。”
說話間,一陣絞痛便從柳心月腹中湧了上來,她忍著痛呻|吟著。
“可他沒死成。”他並未理會,隻接著說道,“夫人可知是因為什麼緣故?”
柳心月確能憶起這樁舊事,當年進士一甲前三名進到禦前麵聖,由先帝欽點鼇頭。起初先帝還是喜笑顏開,可誰知一見其中一人的考卷,當即怫然動了天子之怒。
她費力緩過那陣疼痛,一邊喘息一邊說道:“你說的那位考生,可是叫喻然的那個?”
“正是。”
“我記得他原本叫……”
“他原本姓安,本名安玉然。”他急切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其中他本就知曉的那些細枝末節,他便搶先替她說了。“夫人隻需告訴我,是何人到先帝麵前遊說、才讓先帝扭轉聖意饒過他的性命?”
“安氏逆賊被押入詔獄後,當時的太子進宮與先帝說,自太|祖皇帝始,我大蘄從未殺過一士,若是因此破了祖宗法度,安氏身死事小,先帝聲譽事大。若先帝擔憂他日後睚眥必報,不如就……”
“不如就閹了他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