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2 / 2)

“你們幾個,留在這裡盯著,我去見福裡安神父。”

老約翰,也就是被艾爾洛斯用治愈術換了鳥蛋的老農生怕被遷怒,趁著執祭們都去看托爾的時候提起袋子轉身就跑,一點也看不出他在田裡慢吞吞磨洋工時的樣子。一溜煙跑回家,他一邊喘氣一邊喊來老婆和兒子:“那些斑鳩蛋惹了大禍,我怕是要活不成嘍!”

他的老婆和兒子聽得一頭霧水,小約翰一把拉住滑落地麵起不來的母親,抱著她問父親都發生了什麼。老約翰把如何排隊如何等候如何被人截胡了鳥蛋又如何挨了一發治愈術的事原原本本講出來,末了老淚縱橫:“我知道那孩子好心想替我治傷,他怕是不知道耶倫蓋爾的規矩。唉……”

老約翰的老婆雙手捂臉放聲大哭,他的兒子咬緊牙關紅了眼睛:“您本就是為修道院工作才受了傷,他們就該治好您!”

“可那是達官貴人們才能沾邊兒的神跡,用在我這個老東西身上……你想想,叫貴人們知道了還能了得!反正我也活得夠久了,早一天死早一天解脫。”

他開始滿屋子找“工具”,奈何家裡實在太窮,連根結實點的褲腰帶都找不出來。

“不行我們跑吧,反正今年的稅也已經交過了,不怕稅務官追查。摩爾城貧民窟有那麼大,躲進去誰能發現?我可以去碼頭卸貨,母親留在家裡做點小手工,躲過風頭後父親出去打打雜,總比守在這裡等死強。”

年輕人天生就有股不甘心的勁頭,眼看父親頭上的外傷儘數愈合,說什麼他也不願意放棄。

“我聽勞爾說摩爾城城主要籌辦一場盛大的宴會歡迎什麼什麼人,我們去了一定能找到工作,父親什麼都沒有做錯,我們不能眼看著他死掉!”

勞爾是牧場裡負責送奶的雜工,耶倫蓋爾附近的佃戶裡數他的消息最為靈通。老約翰的老婆停止哭泣,充滿期待的看著兒子:“親愛的你說的那些,是真的嗎?”

能不死老約翰還是不想死的,兒子的鼓動讓他陷入猶豫:“萬一福裡安神父追究起來怎麼辦?城市裡沒有地,要是找不到工作又丟了耶倫蓋爾這邊的機會,全家日子可怎麼過……”

小約翰見父親動搖,忙不迭繼續勸道:“放心吧爸爸,我已經長大了,碼頭上常年缺人,他們不會拒絕我。沒有地您和母親也就不必整日勞累,摩爾城現在的機會很多,隨便做點什麼都能填飽肚子。”說著他把母親扶到床上坐好,指著空空四壁:“就這麼一個破草棚,又有什麼好留戀呢!”

除了老約翰背出去又背回來的兩個破布口袋,這個被稱為“家”的草屋裡就隻有兩張發黴的稻草床以及地上擺放的一點點糧食。老兩口省吃儉用一輩子攢的一罐子銅幣就埋在床頭下的泥土裡,他們本想等著攢夠了就拿這些錢去找人說說好話給兒子換個跑腿兒傳信的活計,眼下看來這份希望怕是已然化作泡影。

關於是走是留父子倆個討論了一下午,由於老約翰實在舍不得租種的土地,他們決定先看看情況再說。如果修道院的執祭們來找麻煩那就開溜,如果沒人在意這件事,就先苟一苟好歹苟過即將到來的冬天。

佃農老約翰在家裡團團轉找上吊繩的時候,執祭托爾站在神父福裡安麵前義憤填膺的狠狠描述了一番聖子候選艾爾洛斯離經叛道的行為。

“太過分了!簡直就是褻瀆神明!”執祭臉紅脖子粗的為主人打抱不平:“聖主灑向神棄之地的賜福完完全全被那家夥給糟蹋了,您應該即刻將整件事上報給主教閣下,再由閣下告知教宗冕下。”

即便距離冬季還有一段時間,福裡安的起居室裡也已經點著了壁爐,爐火將整間屋子烘烤得格外溫暖,瘦削斯文的神父坐在爐火旁取暖。

“托爾,你太焦躁了,是什麼讓你迷失了內心的方向?”他將雙手搭在膝蓋上露出微笑,托爾執祭渾身一顫,軟著腿跪倒在地:“對不起神父,我、我僭越了。”

壁爐裡的木柴猛然爆出一個火花,臥室內靜得落針可聞。

故意拖了一會兒,福裡安才柔和的對自己的貼身執祭道:“我不覺得梅爾大人說錯做錯了什麼,托爾,其實你也知道的,不然你不會忍到現在來對我抱怨。而艾爾洛斯·梅爾,他隻需要在耶倫蓋爾待上一兩年,也許還會更短,然後就會返回聖地。你們天生就是不一樣的,就如同你與我不一樣,要學會順從,聖主的青睞從來都有其理由。”

“艾蘭德城主正在籌辦迎接聖子候選的盛大宴會,在這種時候梅爾的聲望越高對我們就越有利,不要蠢得殺死自己家裡那隻會下蛋的母雞,好嗎?被人指出謬誤就要改,隻有這樣才能成為一個完美的人。”

他的聲音越溫和,托爾就顫抖得越厲害,直到最後一個音節落下,托爾幾乎癱軟在地。

但是他不敢起身,就這麼保持著的趴伏的姿態回答主人:“是的,福裡安大人。我明白了,我馬上就改,不不不,我這就去向梅爾大人道歉,等您睡下後我會去懺悔室懺悔自己的無知與盲目。”

“都說了要喊我神父,總是記不住。還有,從明天起每天早上給梅爾大人添一隻蛋,我早餐有什麼,他的早餐就一定要更加豐盛,彆為了一點小事計較不休,會被人輕視。至於那個佃農……算他運氣好,聖子候選一行離開前都不要去刺激他。”福裡安就像扔給狗一條骨頭那樣冷冷扔了一段話給托爾,見他態度變得冷淡後者反而放了心,麻溜爬起來行過禮倒退著離開。

“……”

才兩天,才兩天就熟練掌握了治愈術啊……

福裡安神父鬆開不知不覺握緊的拳頭,掌心浮現出一絲血跡。

光明與契約之神,為什麼還不回應他的祈禱?難道說聖光教廷上上下下還能有人比他更虔誠?

那必然不可能!

畢竟,為了心中的信仰,他可是連地獄都敢下。

托爾執祭在中庭找到了被苦修士首領抓回來錘煉體魄的聖子候選,艾爾洛斯苦著臉拚命想要提起麵前的石錘,那石錘個頭不大但卻像是生了根一般任憑少年如何努力都緊緊貼在地麵上紋絲不動,紅著臉汗流浹背的梅爾大人看上去好生可憐。

不遠處小執祭彼得拿著把一看就知道專門給孩子用的小劍比比劃劃,一個個子不高的聖騎士站在旁邊指導他。

“托爾執祭,福裡安兄弟讓你來傳話嗎?”埃克特抱著頭盔“誇嚓”“誇嚓”走出陰影,亞麻色長發被汗濕得一綹一綹,渾身上下散發著強烈的男性氣息。托爾向後退了半步避開他的鋒芒,勉強擠出一絲微笑:“不,我是來向梅爾大人道歉的,因為不久之前發生的事……”

他把事情經過從頭到尾講了一遍,聖騎士越聽越驚訝,到最後乾脆張大嘴巴:“你說什麼?梅爾大人在沒有法杖增幅的情況下徒手施展了足以治愈瘡疤的治愈術?”

開玩笑吧,艾爾洛斯·梅爾在聖地的時候可是連個光點都聚不起來!

——這件事其實很好理解,並非體內蘊含的力量有什麼變化,而是原身不願意留在聖光教廷,當然也就投機取巧各種摸魚躺平。他一個無依無靠被扔進監獄折磨了近一年的青少年,乍然從一個囚籠換到另一個囚籠,隻是非暴力不合作而已,老實講無論怎麼折騰都不算過分。等換了後來的這位穿越者,他既是已經挨過社會毒打的成年人,又接受過完備的道德教育,自然分得清矛盾主次,也有意識的想要去挽救無辜之人的生命。

躺平與專注,二者前後的差彆體現得淋漓儘致。

“大人心懷悲憫,對經典的理解也遠比我要深刻,我應當感謝大人的教導而不是心懷不滿。聖光在上,願聖主寬恕我的罪孽。”

托爾執祭沒有正麵回答埃克特,但裡裡外外的語氣態度無不充分證明他所言非虛。

埃克特咂咂嘴,歡喜的笑意浮上嘴角:“耶倫蓋爾真是個好地方,不愧擁有千年之久的曆史!”

他高興得仿佛親兒子得到教宗賞識一般,攔著托爾就往回廊下走。

陽光透過每扇都不一樣的窗格,在大理石地麵留下繁複華麗的漂亮圖案。聖騎士首領沒有像打發小孤兒約書亞那樣隨手掏出幾個銅幣打發執祭,他鄭重的向對方道了個謝,三言兩語就把福裡安神父捧上天。

“福裡安神父當真是我輩楷模,孤身一人鎮守耶倫蓋爾數年,我昨日見他神色憔悴,一定是教區雜務煩擾以至於身心俱疲。聖光教廷有神父這樣殫精竭慮的神官真是一大福氣,假以時日,教宗冕下也一定會親耳聽聞神父的美名,說不定將來我們還要在聖地共事。”

托爾被他誇紅了臉,當然不是羞澀,而是激動。能和聖子候選的聖騎士長成為同僚,隻可能是主教的執祭。埃克特深諳語言藝術,把福裡安的執祭哄得飄飄然離去,轉身便走到還在努力拖石錘的艾爾洛斯麵前。

哪怕牧師喬伊斯也是能夠單手掄石錘的猛人,沒道理他家三天就能熟練掌握治愈術的小聖子候選練不出來。懷著一腔慈父心的埃克特決定,無論如何也要想法子培養出一個左手治愈術右手扛大錘的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