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為你可能已經暴露了,索性直接問:“就,比如……我、我的父親!對,我老爹!如果是他違反教令了,你會把他抓走嗎?”
賽諾一字一頓,像是虔信徒在對著神明發誓那般鄭重,“我會。”
你那不知怎麼來的平靜瞬間宛如河流表層的薄冰,被他的話輕輕一踩就全部碎裂,露出底下湍急的情緒洪流,化為急促的話語朝他宣泄而去。
“難道就沒有一點點通融的餘地?那可是你的老師啊。是相當於收養你長大的人!你怎麼能夠那麼冷血無情!”
賽諾眼睫顫了顫,卻依然選擇堅定地注視著你,“老師教養我的恩情和他違反教令犯下的罪這是兩碼事。我會將感激銘記於心,想儘辦法報答,也會毫不猶豫送他去接受審判。”
你不死心,“真的真的就沒有一點點手下留情的可能嗎?”
“抱歉,但無論你問多少次,我都會給出相同的回答。”
他始終沒有移開與你相接的視線。
躍動的火苗落在那雙紅色的豎瞳裡,你映在其中的身影像是被它和周圍堅定的色彩架起來烤一樣,看得你內心越發焦灼。
可你知道,他是對的,並沒有錯。對於任何普通人來說,像他這樣的存在都是極其可靠、非常有安全感的。
但錯的是你。
你不是普通人,很有可能是麗蓓卡的共犯,你隻會因為他在身邊而感到害怕。哪怕距離再遠一點,留出足夠逃跑的空間,你都不會像現在這樣忐忑不安。
你扭頭,不再與他對視。
沉默隨著沙漠夜晚越來越大的寒風吹過,你抬手揪著毯子的邊緣,把自己裹得更緊,卻依然感覺比之前要冷許多。
麗蓓卡的頭貼在你的脖頸側邊,長發卷曲順著衣服與皮膚間的空隙鑽入,掃刮出的癢意,讓翻湧的複雜心情更加難以平定。
柴火燃燒發出劈啪一聲,飛濺的火星如煙花綻放一瞬便四散消逝,沙漠淒冷的月光將遠方的黃沙洗得蒼白,有種蝕骨的寒,背光處又是靜默的黑海,隻有你們那一塊,如血般赤紅。
良久,你打破寂靜,“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人特彆招人厭?”
“……知道,他人的想法與我無關。”
那你呢?說好的戀人也無關嗎?
你累了,不想再問便沒有繼續說話,埋頭躲進毯子卷出來的窩裡,火光被擋在外麵,黑暗籠罩之下,你無聲眨眼,明明什麼都看不見,卻覺得眼前的黑色越來越模糊。
你不想哭的,可就是莫名的控製不住。
失去記憶的茫然無措、被脅迫的恐懼、墜崖時的瀕死感、沙漠裡艱難的行程、不被選擇的委屈……所有的一切化為眼淚無聲流淌。
為什麼會失憶?憑什麼你要經曆這樣的事?你還年輕,不想就這麼進監獄,斷送一生。
你咬著下唇,將吸氣聲都堵在胸腔裡,心想:
但說不出來啊,他這樣的回答,讓你怎麼放心把猜測和懸崖上發生的那些事說給他聽?
一夜無話。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你們已經再次起程。
像是昨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你依然老老實實跟在賽諾身邊,心中卻在不停地製定計劃,否定,繼續想新的,如此反複。
賽諾也不知道在想什麼,跟你一樣一言不發。
麗蓓卡還未醒來。你不懂醫術,或許曾經會那麼一點,但現在一點也不知道。總之,你隻能看出,她的傷勢似乎因賽諾處理及時,即使一直在趕路,也沒有惡化。
無人說話、專心趕路的結果,便是在正午之前就到達豐饒綠洲。
清澈的湖水邊,棗椰樹下,商隊的人們正在休息,一箱箱貨物堆放。幾隻犛犛馱獸中,有臥在樹下打盹的,有蹭著主人討吃的,也有慢吞吞溜達到湖邊喝水的。
看上去是個比較大規模的商隊,應當有不少物資。
這樣想著,你望向賽諾,卻發現他已經飛速跟人做完交易,抱著換到的東西走回來。
他找了個角落,棗椰樹和石塊隔出的陰涼地方,把你按在石塊上休息,放下麗蓓卡對傷口進行二次處理。
你踮著腳,從他背後偷看。
那些剛到手的東西中,更好的藥物用在麗蓓卡身上,剩下一包好像是……是什麼呀?正好擋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