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 安周二十年,京華,承德殿。……(1 / 2)

安周二十年,京華,承德殿。

安周帝薑守元端坐龍椅之上,頭冠珠簾掩映下的容顏姣好。歲月偏愛這位大燕女皇,隻在其眼尾刻下了不深不淺的痕跡。珠簾輕晃,碰撞出清脆的聲響,薑守元輕啟朱唇,柔聲道:“眼下南渚棄戈投降,派來求和的使節已安頓至伏靈寺。近日就得將此事辦妥,謝愛卿,可有安排?”

鴻臚寺少卿謝少慈出列,躬身埋首,答道:“回,回稟陛下,微臣毛,毛遂自薦,願前去與南渚商談。”言畢,仍躬著身,背後生出一層細細的冷汗。

南渚是對無儘海中發展起來的一係列島國的統稱,地處大燕之南。雙方隔海相望,幾百年來相安無事。兩年前,南渚卻突然發難,炮轟大燕第一大港南洋港,兩國操戈相見。好在大燕幾百年來奠定了強大的國力,尤其是近幾十年人才輩出,大燕正再次走向中興。加之大燕水陸兵將成熟,經驗豐富,南渚隻擅長海戰,戰中寡不敵眾、國內民生凋敝,相持兩年後,最終隻得停戰求和。

南渚唯有海洋資源豐富,與大燕可互補,同時大燕近年來大力發展商業貿易,若能打通與南渚的商路,對大燕是百利而無一害的,因此這次與南渚的商談至關重要。

可這份差事,並非誰都能辦。辦得好,重賞升官不在話下;辦得不好,項上人頭岌岌可危。這個燙手山芋無人敢接,正巧砸中了身為鴻臚寺少卿的謝少慈。此事本就在她職責範圍內,她不想乾也得乾。

正待薑守元發話時,尚書令薛擇明出列,道:“陛下,南渚蠻人善於詭辯,之前戰中多次商談無果,大燕隻好強攻將其打服,其詭辯之術可見一斑。微臣以為,對付南渚,當另覓良人。”

殿內眾臣聞言,嚶嚶嗡嗡地議論起來。

薛擇明年過五十,算是朝中老臣,素來敢於直言進諫,此番話直言謝少慈的無能,無分毫忌諱。

謝少慈心中羞愧難當,麵上極力壓製,耳根略微泛紅。她就著躬身的姿勢,側頭看向薛擇明,克製又謙卑道:“那,那依大人高見,良人何在呢?若真有這麼一位能言善辯者能敵過南渚使節,還請大人指點一二,下官定會派他前去。”

薛擇明不看謝少慈,她上前兩步,兩眼清明地看向薑守元,道:“陛下,微臣鄙見,以為康旻再合適不過。”

“康旻”二字如同一把火,瞬間點燃了引線,朝堂內頓時爆發出激烈的爭論。謝少慈唇線緊抿,沒有言語,她沒想到薛擇明竟然敢當著薑守元的麵直言請康旻出山。一直正襟危坐的薑守元聞言,無端地將雙手撐在膝頭,腦中思緒萬千。

中書令宋寒見勢不語,隻掩唇輕咳一聲。這看似無意的一聲在這鼎沸的人聲之中顯得微弱,後麵的有心人卻耳尖聽到了,於是立刻出列,言辭懇切道:“陛下,那康旻戴罪在身,已在蒼州禁足三年有餘,如今僅憑與南渚談判一事就要將其放出,恐不能服眾!還請陛下三思!”後麵又有一眾人見風使舵,紛紛出列勸阻。

“哦?”薛擇明挺直脊背,錚錚道:“那諸位是寧願搭上大燕的前途,也不願放康旻再次出山咯?在下倒是十分好奇,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與諸位到底結下了多大的梁子,竟讓諸位如此百般阻撓。”

事先帶風反駁的臣子立刻跪下叩首,身子伏在地上,高聲急語道:“陛下!微臣對大燕的忠心日月可鑒!那康旻當初對陛下意圖不軌,這可是人儘皆知的事!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三年之期,難道就能磨滅她的不臣之心麼?微臣是為陛下的安危著想啊!再者,康旻一案是由三司會審最終敲定的,也是陛下下達的旨意,照薛大人的意思,難道陛下當初也是為了一己私仇才將康旻禁足蒼州的麼?”

薛擇明一哂,沉聲道:“好一副伶牙俐齒,搬弄是非的能力倒不賴嘛。當年康旻一案本就疑點重重,三司會審到底是如何讓康旻認罪畫押的姑且不論,在下隻知道既有良木就莫要再用那朽木充數。陛下,請恕微臣直言,康旻如今是戴罪之身不錯,放她出來的確有不妥之處,但放人不等於放任她為所欲為,她是您的臣子,您大可以想法子拴住她。而且經曆此事,康旻還要對陛下感恩戴德,日後更加忠心地為陛下效力。”

那跪在地上的臣子正欲開口再駁,卻被薛擇明打斷了,循循善誘道:“陛下,康旻乃連中三元、名震京華的才女,十歲便進了翰林院,堪稱神童。其策論皆命中要害,針針見血。其辯才了得,聰慧卓絕,自十二歲自請調入鴻臚寺以來,五年裡她為大燕外務付出的心血諸位皆有目共睹。大燕能行至中興,她功不可沒。陛下,此女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南渚此次求和又正處於大燕中興的關鍵點,還請陛下以大局為重,三思而行。”

中書侍郎蘇洛川出列,不疾不徐道:“陛下,康旻有勇有謀,能憑三寸之舌舌戰群雄。用人之際,還請陛下仔細考量。”此人生得俊秀,一身儒雅之氣。

薑守元隨即頷首稱善,緩緩道:“薛愛卿和蘇愛卿說的在理,如今大燕賭不起也輸不起,一朝功成,惠澤四方。康旻的確是眼下最合適的人選,三年磨礪,依她的性子,也該回頭了。傳朕旨意,即刻解除康旻的禁足令,速速回京麵見朕。”

散朝。

宋寒踩著石階,與一中書舍人並行而下。

那中書舍人低聲道:“這次陛下怎的突然犯糊塗?竟這般輕易地就準允將康旻放出來。”

宋寒輕笑,眼裡的寒光一閃而過,道:“你沒看出來麼,他們在那兒唱戲呢。我看呐,陛下很是想那毛丫頭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