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 安周二十年,京華,承德殿。……(2 / 2)

·

“毛丫頭”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噴嚏,眼皮突突直跳。康旻感覺不妙,心道:都過去三年了,怎麼還有人惦記著罵自己?她揉了揉發紅的鼻尖,繼續撫弄手中的古琴。

康旻未束發,如瀑的烏發傾瀉而下,隨意地披散在身後。螺青色大袖袍著身,有些許寬鬆,隱去了瘦削的身板。膚色是病態的蒼白,眉清目秀的臉上毫無血色,雙唇是淡淡的粉。這樣一個人,盤腿坐於湖中竹橋上,纖細的手指輕撫琴弦,仿若無欲無求的謫仙,和諧地融入了蒼州的青山綠水之中。

那穀中回響的琴聲,堪稱得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鳥聽了會墜落於長空,魚聽了會溺死於水中。這要命的琴聲,殺傷力極強,康旻每彈一次,山間生靈就像是渡劫一般,連守在山門口的守衛聽了也得罵一句:“他娘的,真是受罪!”作為康旻的貼身丫鬟,出岫最是可憐,日日飽受琴聲摧殘。守衛們曾找出岫合謀,將康旻的那把破舊的古琴給扔了,但出岫心下不忍,最終留了那把琴。

出岫拿著牙白披風行至竹橋為她披上,在琴聲中不自覺地抖了三抖。

琴聲停,康旻忽然問道:“出岫,你說這該是什麼時日了?”

出岫仰著腦袋思索了片刻,道:“姐姐,再過半旬,就是立秋了。秋來涼爽,姐姐冷了記得添衣,莫要著涼,身子要緊。”

康旻抬眸,深邃的眼眸望向漫山林木,道:“你也是。又要立秋了。”

出岫知道康旻喜秋,卻沒從未問過她原因。她順著康旻的目光望去,腦中想象著層林儘染霜紅的秋景,適時,春夏時節翠如碧玉的湖麵也會被染得紅如瑪瑙。

可是,山景好歸好,終究是囚籠之景。

出岫期望早日出山。雖說守衛們個個通情達理,平日裡二人有所需,他們都會慷慨地下山跑一趟,但畢竟蒼州地處大燕西南山地,人煙稀少,物資匱乏,有些東西有錢都買不到。二人和守衛們一起在這山間過著清貧日子,竟也相處成了……患難與共的兄弟情義。

其實最初,守衛們對這位“罪臣”敬而遠之,可是相處久了之後他們才發現,這個人除了琴藝極差,事事都好,不像是眾人口中喊打的奸佞小人。

守衛們換崗得了空,偶爾會去山間打獵。有收獲,一眾人就能開開葷,圍桌笑談,把酒言歡。山間日子,就這般悄悄地從指尖溜走了。

康旻遙望片刻便收回了目光,一手抱琴,一手撐地,在出岫的攙扶下站起身,撣去衣上塵埃,二人一同回去了。

出岫在廚房忙活。康旻自個兒沏了茶,坐在屋內靜靜地飲下杯中茶水,雙目盯著門外,開始逐漸放空。

回想當初,康旻被押往蒼州時,心中確有不滿與不甘,一到清心觀,人還給氣笑了,因為薑守元是真舍得,把偌大個道觀收拾出來,就為禁自己的足。

清心觀坐落於一山間小盆地之中。盆地積水為湖,四周皆是高山,崖岸高聳、巉岩連壁。道觀依山而建,三麵臨湖,大半個建築建於湖麵之上,背後有一大片四季常青的竹林。湖的東南有一闕口,連通外界。出入此地皆靠一條鬥折蛇行的水上竹橋與那闕口相通。闕口即山門,由七名朱雀營的守衛把守,外有一條山路一直綿延至山腳。

他人若是想進入清心觀,就隻能通過闕口自竹橋而入。

這道觀本是當年薑守元尚未即位時先皇嘉慶帝所賜的苦修之地,薑守元即位後,這裡也就擱置了。如今康旻被禁足蒼州,這裡倒是重新派上了用場。

這樣想來,又有些心酸好笑,康旻在心裡自嘲一番。

少頃,飯菜已備好,出岫挽著康旻並行至山門,喚來守衛一道用膳。

·

翌日,聖旨由中央派出,快馬加鞭,不消三日即可送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