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安 “什麼?”趙離辰……(2 / 2)

康旻開門見山,切入正題,直接把南渚這兩年來所做種種惡行擺在明麵上來,再施壓索要賠償。前者南渚使節無話可說,可一談到後者,南渚就坐不住了,急忙用不怎麼通順的大燕官話道:“貴國所列的賠款數額巨大,南渚本就地狹人稀,百姓民不聊生,何來能力承擔?”

聞言,康旻哂笑一聲,質問道:“數額巨大?那可都是拜貴國所賜。這賠款的條子列得很清楚,戰中所耗軍費,發放給殉國軍將家中的補貼,交戰地破損城樓、民宅、炮塔、港口的修繕費,以及戰中受損的經濟,等等,我大燕未私加半分。當初是你們南渚先挑起戰爭的,如今我大燕的虧損也是你們該給的。”

此話一出,殿內瞬間陷入一片沉默。此事南渚理虧,他們不敢妄言。

薑守元食指輕叩座椅把手,垂眸不語,嘴角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

良久,康旻輕咳一聲,道:“既然諸位無話可說,那本官就當諸位默認了。”

“不可。”一南渚使節壯著膽子站起身,“還請貴國……可憐可憐南渚百姓……”

康旻一甩袖,也站起身,挺直腰背,亭亭而立,負手正色道:“諸位莫要忘了這戰是在大燕的土地上打的,大燕的百姓硬扛戰火,死傷無數,南渚當初為何不可憐可憐大燕百姓?我大燕一沒逼貴國割地,二沒占貴國主權,僅僅索賠損失已是仁至義儘,難不成貴國執意要作那一毛不拔的鐵公雞?還請貴國謹記,事由你們起,攤子就得由你們收。”

“可這筆天文數字,你們要我們如何一次性償清?”

堂上的薑守元身形一滯,用餘光瞥向一臉雲淡風輕的康旻。立於堂下的女子輕笑一聲,她要的就是這句話,於是柔聲道:“好說。賠款數額的確難以一次□□付,好在陛下仁慈、思慮周全,也不忍心讓南渚百姓受苦,故而這賠款可以分割成兩份,一份由貴國國庫出,另一份——就由燕南商路出。”

“燕南商路”一出,南渚使團中頓時炸開了議論聲,薑守元的眼底也閃過了一絲不明的意味。康旻嘴角帶笑,待議論聲停,緩緩道:“燕南商路一通,兩國便可在沿線進行自由貿易,兩國商人還可互相往來、互市風物。賠款期間,沿路關卡所收的關稅歸大燕,行商所得利益的五成歸大燕,錢交完,咱們再重新議定商路的各項事宜。如何?”

南渚使節麵麵相覷,又小聲商討了良久,方才平靜下來。為首的使節雖不忍心,卻隻能接受,起身行禮道:“成交。”

雙方使節皆起身行禮,在鴻臚寺禮官的引導下出了興政殿。

後續就等鴻臚寺擬好協議,交由安周帝和三省公議,批了後再由兩國加蓋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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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成,康旻悠哉悠哉地步行回府,剛走到門口,就被眼前的陣仗嚇了一跳——出岫和知還各自捧著一個托盤,立於康夏冰身後,王嫂領著府中上下不到二十人的家仆立在一旁。

康旻定在原處,有些恍神,磕巴道:“你們,你們這是,做甚?”

康夏冰笑著走下階,拉住康旻冰涼的雙手,引她走到托盤前,玩笑道:“既然回京了,這些東西我可不想再替你保管了,又沒酬勞的。你自己拿回去好生放著。”

康旻垂眸看向托盤,上麵的物件兒自己再熟悉不過。

出岫捧著的是一根黑檀木發簪,謂之緣生花。

大燕有個民間習俗,叫贈花擇夫。“女子擇夫,含笑贈花。”

此“花”是每位母親誕下女孩兒時,皆會差人打造,亦或是自家親自打造的一支珠花,名為緣生花。若女孩兒覓得良人,就會將自己的緣生花親手交給那男子,算作定情信物。富貴人家或稍微發達一點的人家,通常以金銀、玉石為簪,貧苦人家則會以木、石為簪。康旻的母親康妍是太上皇的親外甥女,康家怎麼說也算得上是皇親貴族,這緣生花取材本可用金石玉器,但康老夫婦不。

康母曰:“金石玉器太過珠光寶氣,甚是虛浮,不妥。”

康父曰:“言之有理,那夫人有何想法?”

康母凝神苦思,忽的瞳孔發亮,笑道:“黑檀如何?沉靜而不失高貴,優雅而萬古不朽,可避邪祟,可防百毒。願咱們旻兒身體安康、無憂無慮!”

康父抬手捋了捋不存在的長須,微微頷首,也笑道:“妙啊!還是夫人眼光好!”

於是,康旻便得了自己的緣生花:黑檀所製,發簪通黑,簪身猶如樹枝曲折有致,簪頭被刻成了一朵精巧玲瓏、含苞待放的山茶花,花蕊裡嵌著一粒半顆紅豆般大小的墨玉。

怎麼說,眾人見康旻的緣生花,雖未露出過於異樣的神色,卻也是吃驚和不解得很——哪戶身世顯赫的人家會給自家姑娘造一支如此平平無奇的珠花啊?

不過的確是平平無奇,若忽略不計那含苞待放的山茶花以及花蕊裡的墨玉,這支珠花甚至都稱不上是珠花,活像一枝被燒焦的樹杈。但就是這麼一根“樹杈”,連康旻自己都算不上特彆珍視,頂多覺得方便,常年用來綰發。

不過,這也是她生命和姻緣的象征。

知還捧著的是長命鎖,那還是幼時康母的親妹妹、兵部尚書夫人薑渺,也就是康旻的姨母特地差人為自己打的,寓意長命百歲、平安健康。

康旻心下感慨,摘下官帽,低下頭,由著康夏冰替自己把簪花插上、長命鎖戴上。抬首時,那張憔悴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笑顏,似清風掠過竹海,葉濤陣陣。康夏冰既喜悅又心疼,伸手為她挽去鬢邊的碎發,道:“回來就好。”

在她心裡,康旻永遠是那個豁達、堅韌的姑娘,雖一身病骨,但心懷家國。她看著康旻長大,知道妹妹心中難以言說的秘密,也知道她心誠血熱的文心。她相信妹妹一定會前途無量,然而,什麼才算作“無量”?或許,這需要用康旻的生命去丈量。

注意到康夏冰瞧著自己的臉蛋出神,康旻剛開口說了個“姐”字,就被火急火燎地從房簷上飛身而下的阿九給打斷了。

“康兄出事兒了!那孩子要弄死自己啊!”

一片青瓦落地,發出刺耳的破碎聲,康旻聞訊後竟身形不穩,被身邊的人扶正後方才跌跌撞撞地奔向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