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毅一手搭在石桌上,大手微微攥拳,像是在隱忍什麼。
一旁,隋歡垂著眼,一雙手背在身後,互相攥著。她咬了咬唇,還是沒忍住問:“白鯤,真的是自殺?”
沒想到女兒會先問這個問題。
隋毅愣了一瞬,又點點頭,歎口氣。
“他有精神分裂,很嚴重。死的時候還分飾兩角,說是巴圖害死自己。”
隋歡沒作聲,她很難想象,在海底竟然也會有人魚得那種毛病。一時之間,屋裡靜的很。父女二人心思各異,誰也沒打破這片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隋毅長歎口氣,還是抬起頭,用凝重的目光望向隋歡。
“你……你是不是喜歡一個人類了?巴圖把在岸上的事都說了。那個人類不知道為什麼,催眠似乎對他有點免疫力,狀態不是很好。隋歡,你在學校裡背過條例,應該明白,什麼是該做的,什麼是不該做的。”
隋歡抬眼,認真的盯著麵色凝重的父親。她不能給莫北謙找麻煩,也不能給這身體找麻煩,她不過是一個遊客,一個被硬塞進來的闖入者。
她背在身後的手死命的掐著手指,唇角微微一咧,故作輕鬆的說:“爸爸,您還記得我說……我的夢想是什麼嗎?您覺得,我會為了一個人類放棄自己的夢想?都是逢場作戲罷了,何況人魚和人類在一起,危險係數太高。我總能不拿全族的安全去賭。”
她頓了頓,一手捋了捋頭發,好像這事和她沒多大關係似得。
“他老師不是精神分裂麼,想辦法讓他覺得那些是一場夢就行了。如果非要對他做什麼,我覺得反而會引起人類懷疑。”
聽見女兒這麼說,壓在隋毅心口的大石頭瞬間消失。他長舒口氣,看來女兒還是拎得清,夫人真是亂擔心。
明顯輕鬆下來,隋毅的臉色緩和不少。對麵,察覺到他麵色變化,隋歡也微微一笑。
“我倒是更關心,爸爸您現在什麼意思。不讓我去辦案,反倒是給我關在屋裡。目前陸地上潛逃的人魚數量不在少數,萬一有露餡的,後果不堪設想。”
隋毅正為這事頭疼,聽見女兒提起,不由得一拳砸在石桌上。厚重的石桌顫了顫,拳頭下冒出一縷水泡,再抬手,那桌麵已經凹進去一點。
隋歡瞄到那凹陷,背後一緊,感覺冷汗都析在海裡了。
“最近彆亂跑,你的體質不適合上岸。”
隋歡一愣,忙問:“為什麼?”
隋毅瞥她一眼,還是決定把實情告訴她。
她得了一種人魚中不算罕見的病,上岸綜合征,是不適合在陸地生存的體質。類似於,人類吃某種食物過敏一樣。
隻是人魚的這種過敏,潛伏期短則一個月,長則一年。病發後會不斷高燒,最終喪命。
隋歡聽著自己險些成了清蒸魚,嚇得下意識攥了攥拳。難怪父親給自己囚禁起來,原來還是怕自己亂跑上岸,再給小命交代了。
那莫北謙……算了,有緣無份。
她抿了抿唇,她還要保護好這句身體。
“管控局的工作,如果你還想做,就留守在海底。岸上的不要再想了,如果你能明白,爸爸就撤掉外麵的守衛。如果你不能,彆怪爸爸過份。”
隋歡毫不猶豫的脫口而出,“我願意,岸上那麼危險,我還是在海裡吧。”
父親見她答應的痛快,很快撤退了守衛。他坐在石桌前,愣是親自看著隋歡把午餐都吃光才離開。
恢複自由身,隋歡卻懶得出去了。這海底哪裡都一個樣,她躺在石床上,閉上眼想休息。不知道為什麼,這身體越來越不受控。
耳邊,原住民的聲音再次響起。
“哼,算你識相,要是把我的身體搞壞了,我做鬼都不放過你!”
“彆吵,我很累。”
“你又沒做什麼,怎麼會累?”原住民有些擔憂。
隋歡扯了扯唇角,用輕輕地聲音,有氣無力的說:“或許是快要離開了吧。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家。”
“太好了,你快點走吧,我還要幫我爸爸守護家園呢!”
隋歡抬起手在空中擺了擺,“是是是,祝你工作順利。現在讓我先睡一會,彆吵我。”
耳邊突然清淨了。隋歡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沉,有一種失重感突然襲來,和以往更換世界的感覺不一樣,這次,她好像變成了鑽兔子洞的愛麗絲。
她仿佛在不斷的下降,也不知道目的地究竟會是哪裡。她也不能和莫北謙說告彆,也不知道下一個世界,還會不會見到他。
或許,不見麵會更好。又或許,她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隋歡默默祈禱著,直到感覺自己的背後變得柔軟,她的意識緩緩消散,整個人徹底跌進一場漫長的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