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午夜,隋歡也不記得她是第幾次驚醒了。
風扇嗡嗡作響,遠遠地轉著頭將風輸送到每個角落。掠過隋歡的時候,卻怎麼也撼動不了她額角上細小的汗珠。
她縮著身子,用力抓著蓋在身上單薄的被。恐懼像螞蟻一樣密碼的從她的腳趾尖向上攀爬,啃食著她最後一點殘存的安全感。
要不是媽媽半夜上廁所,她或許會在那個夏天徹底的離開吧。
公正雖然遲到,但還是來了。
隋歡躺在醫院裡,瞪著一雙眼,麵無表情的盯著天花板。旁邊痛哭流涕,求她原諒的作惡者,就像個將臉抹花的小醜。
她轉過頭,盯著對方看了良久。
那張臉曾經多驕傲,現在卻帶著恐慌。她像曾經的自己一樣,跪坐在地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周圍的人都在跟著求情,每個人都嘰裡呱啦的,吵的她好煩。
媽媽坐在床邊,抿著唇,一手拉著她的手。
她眼角的皺紋好像變深了些,額角長出一根不算長的白頭發,看起來有些紮眼。
“媽媽。”隋歡發出這段時間的第一句話。
媽媽愣了一瞬,忙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抹了把眼睛,低頭溫柔的應著。
“媽媽在呢,你怎麼想的,你同學知道錯了。但是決定權在你。”
她欲言又止,隻緊緊地握著隋歡的手。曾經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布滿了紅血絲。
隋歡微微側過頭,盯著感覺有些陌生的媽媽,甚至不相信,她就在自己身邊。
“你今天不需要上班嗎?”隋歡有些虛弱,發白的嘴唇還有些顫。
媽媽捋了捋頭發,搖搖頭。
“媽媽今天……今天休息,就在家陪你。你同學在這……”
“我不認識她。讓她走吧,媽媽,我想吃打鹵麵。就你之前做的那種,多給我放點黃瓜絲。”
隋歡彎了彎眼角,一個眼神也不給眼前跪在地上的同學。
一時之間,屋內靜的很,沒人敢說話。仿佛,眼前的隋歡,已經換了一個人。
媽媽的唇角僵在臉上,她的女兒從來不吃打鹵麵,也不愛吃黃瓜。
而遠處,目睹這一切的隋歡,麵無表情的動了動唇角。
打鹵麵是隋歡經常出去吃的。每次爸爸媽媽沒空管她,給她留下錢讓她自己解決吃飯時,她就去樓下吃打鹵麵,老板會給她放很多黃瓜絲。
當一個食物經常性的光顧一個人的胃,它會逐漸變成讓人討厭的東西。
良久,隋歡媽媽抿了抿唇,彎著眼角點點頭。
“好,媽給你做打鹵麵。”說完,她扭過頭,冷眼望著地上的女孩。
“你先回去吧,和解也行,你要按照我說的做,轉學,當著全校師生麵給我女兒道歉……”
隋歡再次回到家,手腕已經不疼了。
爸爸媽媽似乎也不忙了,她每天都可以吃到爸媽親手做的熱乎飯菜,學校的生活似乎也平靜不少。
她的日子,似乎終於和幻想出來的一樣了。
隻是目睹這一切的隋歡,卻冷哼一聲。
“不過都是裝的。”
話音剛落,眼前的自己和父母都消失了。
隻有一地狼藉。
破碎的碗裡,還有沒吃完的飯菜。筷子和勺淩亂的躺在地上。爸爸就坐在不遠處,一根煙接著一根煙的抽。
另一邊,媽媽拿著掃帚沉默的掃地。
而臥房門悄悄拉開的一條縫隙,正好能露出隋歡向外窺探的眼神。
破碎的碗和沒有壞掉的筷子被一同掃進垃圾桶裡。地上的菜也被一並收拾妥當,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
媽媽平靜的,仿佛剛剛掀桌子的人不是她。
她理了理身上被汗浸透背部的T恤,走到沙發一角落座。
疲累的目光隻輕輕掃過角落大氣不敢出的丈夫,她抬起手,一手揉了揉太陽穴,嘶啞著聲音。
“把給她花的每一分每一毛錢,都讓她給我吐出來,我可以當什麼事都沒發生。孩子高考完,咱倆就離婚。她不給錢也行,你淨身出戶,明天就給我滾出這個家。孩子跟我姓。”
隋歡的爸爸愣了一瞬,他將煙掐斷,從兜裡掏出手機,毫不猶豫的撥通一個電話。
“一會我發給你一張賬單,按照上麵的數額給我轉錢……彆鬨了,我老婆知道了,不給錢你就等著她告你……彆做夢了,老子找你就是玩……”
掛斷電話,他費力的站起身,討好意味的走過去。卻被隋歡媽媽一個眼神停住腳步。
“你看剛剛孩子在,你發那麼大脾氣,讓我以後怎麼麵對孩子?”
“這時候想起沒臉麵對孩子了?你借口忙,給孩子扔家裡,自己出去瀟灑快活的時候想什麼了?姓隋的,明天12點之前我拿不到錢,你彆怪我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