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愛”……到底是什麼？

在獲得一個名字前，鏡靈不止一次的向自己自己這樣發問。

即便曾經是神明靈魂中的一部分，即便自己的誕生與童話是那般相似，可他還是不知道，究竟什麼樣的事物能夠被稱得上絕無半分虛假的“愛”。

但時間依舊在流逝，昔日伴與神明身側的少年，不知何時，也被主人投向了充斥著紅塵煙火的世界。

他記得神明告訴自己何為祝福，何為美好，告訴自己，在這個廣大的世界上啊，曾經有位被所有生靈遺忘的偉大之人。

她帶領著人們走向和平的年代，卻又在最後被無數生靈遺忘，與那些曾經並肩戰鬥的同胞們一起，義無反顧地走向了毀滅……

愛是什麼樣的？

少年他曾經知道，不舍與留戀交錯，即便遍體鱗傷也願飲鴆止渴，那樣熾熱的悸動能夠被稱之為“愛”。

這本是無比美好的事物，應該為世界創造出那樣綺麗絢爛的色彩，一直到……自己與那三片羽毛被封進了鏡子之中。

自己把本來明晰的答案弄丟了，在這個過於糟糕的世界上，無名少年已經不知道那曾經擁有過的“愛”，到底會綻放出何種璀璨的光芒……

“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為什麼要在最後……說這樣的話？為什麼就連讓我恨你的機會，你都要剝奪？

為什麼、不殺了我？這樣的自娛自樂、自我感動又有什麼意義？這個世界真的……糟糕透了啊……

又一次習慣了黑暗，又一次沉浸於孤獨的觸感之中，少年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但也因此，他看到了太多糟糕的情緒。

久而久之，他開始恐懼那些人不知為何發怒的樣子，開始害怕彆人的眼淚與哭嚎聲，就連自怨自艾的樣子都顯得如此糟糕……

如果可以忘記的話……如果把這些討厭的東西全部都忘記的話，是不是這個糟糕的世界也可以變得更好一點？

看著那鏡中倒映而出的無數幻影，無名少年伸出的手也開始顫抖，他想要給予那些人哪怕一點點的安慰——

但是這個動作，卻又在眼淚與憤怒的共鳴聲中徹底化為了烏有，淚水在瞳孔中蒙上一層薄霧，最後卻沒能從雙眼中溢出……

“我……不知道……”

“所以說，愛這種東西，是什麼？”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突然間，陌生的女性聲音闖進了這一片漆黑的世界，無名少年的泣音也在此停滯，他抬起頭卻隻看到一個朦朧的影子。

那應該是個女孩，聲音很尖很細，正好奇地用手戳著鏡麵，一次又一次，像是在等待一個回應。

“可以告訴我嗎？愛是什麼？”

“她”開口問道，聲音中帶著些許笑意，像是在給予那鏡中的孤獨之人，哪怕一點點的鼓勵。

可這問題的答案，就連無名少年自己都不知道，在想起那場所謂“摯愛”而發生的慘劇後，對於這份情感的概念，也早已他在腦海中被粉碎得連渣都不剩……

沒有意義的淚水從眼角滑下，想要發出的聲音最後卻還是被幾聲嗚咽覆蓋，他想把臉上的液體擦乾淨，連同那些不該存在的情緒一並——

“愛是為了另一個人獻出一切的覺悟……她們是這樣，你也是……請原諒不敢殺了你的我，也請記住，這終將死去的、身為織翼你自己。”

痛苦蒙住了回憶，少年下意識地捂住了嘴巴，現在想想，他不知道在那之後，外麵的世界發生了什麼，他也不知道那個瘋子最後落得了什麼下場……

少年隻是一味地抽泣著，什麼祝福的話語，什麼美好的世界，他不想去管，也不願去想，甚至在日複一日的痛苦之中祈求著死亡到來。

明明作為神靈的一部分，為什麼卻連被彆人愛的資格都無法獲得？

這樣模糊的問題，在女孩那些糾纏不休的聲音中一次又一次地撞擊心臟，朦朧間，他抬起，終於在這一刻看清了那位於鏡前之人的臉：

她……不對，應該是他，雖然穿著粉紅色的長裙，聲音也儘可能的偽裝成女性，但這孩子依舊改變不了麵容的問題。

即便濃妝豔抹的妝容太過於浮誇，看上去更像是小孩子的塗鴉，但是無名少年可以看出來，如果換上男性化的服裝，這孩子應該是個能令無數女生的尖叫的帥氣角色。

“為什麼要打扮成這樣？”

他看著這“奇怪”的男孩，就像在看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但到了最後，這家夥還是不由自主地出了聲。

“因為……我有個很喜歡很喜歡的人，但是我和他都是男生……如果，我是說隻是如果啦……”

穿裙子的男孩一邊說著，一邊抹了把臉，本就跟花貓一樣的臉也因此變得更為“濃豔”，看著實在是嚇人：

“我也穿上裙子去見他，也許長大以後……我也可以，可以去和他結婚吧？”

那孩子啊，看上去似乎並沒有奇怪為什麼一麵鏡子會說話，他捏著裙子的一角，略帶羞澀地說道，到了最後，嘴角掛著點掩藏不住的、幸福的笑。

“為什麼兩個男孩子不能在一起？”

白衣少年撩起礙事的頭發，來到人間這麼久，他終於看到了神明大人所說的、沒有半分虛假的、最為澄澈的愛意，即便對方隻是一個小孩子……

“這不重要啦……就不要再問了，咳咳，所以說嘛，這樣的心情，可以被稱為愛嗎？鏡靈先生？”

“鏡靈？”

“嘛……因為你是住在鏡子裡的小仙靈，所以就叫你“鏡靈”這個名字啦，啊抱歉抱歉……是不是冒犯到你啦？”

男孩自顧自地說著，到了最後，又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急忙擺了擺手，向鏡子裡的“仙靈”賠不是。

而鏡靈，他開始終於破涕為笑，伸手抹去眼角殘留的幾抹淚滴，最後又輕笑著對男孩說道：

“還怪好聽的嘛，這名字……謝了、謝了啊，小家夥。”

原來這個世界啊，也真的，有一點點……當然，也隻是一點點的漂亮。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為終於看到神明口中的“幸福”感到喜悅，也為自己終於抓住的“美夢”而露出笑容。

說回正題，男孩的名字很簡潔，就隻有“單”這一個字，據本人所說，他的父母想要這孩子有個能永遠陪在身邊的友人，不再孤單，所以才寫下了這個名字。

雖然那兩個人從未在單的麵前說過這個名字有何含義，但是他仍舊這樣相信著，在也許並不遙遠的將來，自己能有那樣的好友與自己同行……

單的故事他就講到這裡，沒過多久，這小子也終於受不了臉上的“油彩”，便用接來的雨水擦了擦臉，雖然沒有徹底洗乾淨，但至少沒那麼嚇人：

“呼啊……所以鏡靈先生，請回答我嘛……這樣的情感，真的可以被稱為愛嗎？”

少年把臉上的東西用衣袖擦乾，又一次窮追不舍地問道，他眨巴著眼睛，硬是想要從鏡中之人的口中得到答案——

“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

而很可惜的是，鏡靈猶豫許久，最後還是選擇了老實巴交的回答，而幾乎是在話脫口而出的那一刻，他立馬怯生生地扭過頭，等待著與憤怒一並而至的漫罵聲。

不過出乎想象的是，單這家夥沒再多問，隻是失望地歎了口氣，又伸手摸摸眼前的鏡子：

“我知道啦，作為朋友——咳咳，雖然隻是我自以為的，但是我會幫你的！找到你忘掉的東西……”

那對滿布傷痕的小手輕輕觸碰著鏡麵，即便隔著屏幕，已經有了名字的小仙靈卻能感受到些許微弱的暖意。

他笑著伸出指尖，想要回應少年的聲音，但是在下一個瞬間，自己的頭發又逐漸變長——

“我們還可以找到嗎？關於你的的記憶……鏡靈先生，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光陰荏苒，在單的手臂上割出一道道深重的傷口，到了最後，那麵鏡子裡所映出的，隻剩懸掛在天花板上的冰冷屍體……

“喜歡男生是錯誤嗎？”

“我想……是的。”

“為什麼？”

“因為世界上的人對於少數群體，就是這樣排斥……因為那些說著可以接受的人，也不過隻是喜歡看著好看的人，如果那些少數群體不好看——”

“他們一樣會討厭。”

問題的答案就是這樣簡單明了，鏡靈的呼吸聲也在痛苦裡逐漸加重，他捂住臉，過往終究追上了自己，追上了……本想要遺忘的自己。

昔日那個穿著粉紅裙子的男孩，早已被歲月磨礪到隻剩下殘破的靈魂，從幼兒園到小學，從男孩到少年，從學生到打工仔，七年的時間啊，短到好像隻有一瞬間。

但是鏡靈仍然還記得，單每天都會問鏡靈一句話，問出那一句他們初見時的問話：

“愛是什麼？”

愛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