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答非所問,鏡靈纖細的手指在空中畫出不規整的圓,正好圈住了兩個相互依偎著的小孩,他翻開書,上麵有張照片,裡頭是幸福的一家四口:
“他們啊,是跟著已經“死了”的母親姓的,韓二楠——就是他們的父親——他的妻子叫作周玫,在誕下這對雙胞胎時正好是星期天,所以名字帶“柒”,一個叫生,一個叫陌。”
“好隨便的取名方式。”
果不其然,林晴冠麵對如此草率但彆有一番風味的名字,最後還是選擇了吐槽。
不過,這麼說起來……當時生下攬言的時候,爸媽是怎麼取名的?
在自己的印象中,林攬言的出現極其突兀,那大概是在自己上幼兒園中班的時候,當自己被父母接回家時,客廳裡便多出來一張堆灰的嬰兒搖籃。
裡麵的小孩既沒有哭也沒有笑,小眼睛裡漠然幾乎是溢於言表。
“這孩子啊,是你的弟弟,叫“攬言”,等到以後啊,你上小學了就會知道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了,所以你能成為一個好哥哥嗎?不能反悔哦。”
那時候啊,父母臉上帶著笑意看著自己,年幼的林攬言也偏過頭,眼睛裡閃著光,但是……當時的自己是怎麼回答的?
他不記得了,也許要等記憶全部回來吧,不過自己的手,在那時候,也真的像這樣滿是傷口的嗎?
“我……真的是個小少爺嗎?”
林晴冠小聲地發問,印象中的自己幾乎沒做過什麼臟活累活,除了偶爾幫著做家務,幾乎是十指不沾陽春水……
但,真的是這樣嗎?
“沒用的廢物,如果殺了我,你可以獲得什麼?”
突然間,韓二楠有些不耐煩的聲音從亂成一團的床鋪上傳來,林晴冠的注意力很快便從自己移向了那三個……不,應該說是兩個人。
見要出事,鏡靈暗道一聲不妙,也顧不得其他,一個箭步衝上前,緊緊捂住了林晴冠的眼睛。
他的手不大,還冷得不像話,可類人先生卻還是拚了老命地,試圖在林晴冠麵前掩蓋這場過於悲淒的家庭慘劇:
“彆看……”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有些沙啞,腦子閃過了很多種說辭,但到最後隻是憋出一句簡單的“彆看”。
短暫的沉默後,好像是意識到這樣單薄的話語根本沒有辦法使人信服,於是又補充了一句:
“求你。”
林晴冠抿起嘴,這樣冰涼的掌心他似乎摸過不止一次,在攬言還沒許下那樣的願望時,那孩子總會因為怕冷而去牽起自己的手,又一並塞進自己的口袋。
“哥哥的手很暖和。”
他那時候老是這樣說,而林晴冠會強忍住笑意,回一句:
“得寸進尺。”
“你有什麼資格站在他旁邊?”
回憶總是美好的,因為人會過度美化它們,即便會有許多反感的情節,比如……
比如那些人,那些在攬言消失後,便不再與自己有任何交集的人。
“好,我不看。”
記憶結束,林晴冠歎了口氣,又回握住鏡靈冰涼的手,聲音不自覺的溫柔下來,就好像在麵對多年以來的友人。
熟悉而又親切的影子再次與他交融,鏡靈的心跳停了一拍,最後又隻是回了一句簡單的“謝謝”。
小少爺閉上眼睛,少年人的聲音很柔軟,就像一汪將化未化的春水,雖然在鏡靈這個年紀多少有點矯揉造作的意味,但他聽得舒服——
就像是找回了過去身為兄長的些許觸感。
“幸福。”
回過神來,林晴冠看到周柒生舉起那把異常鋒利的美工刀,因為缺少睡眠的時間,他甚至站都站不太穩。
而藏在床下的人依舊抱著默不作聲,含糊不清的嗚咽與深藏於心的咒罵讓他的目光有些恍惚。
眼淚不斷滑下,一點一點,一滴一滴,就好像眼淚越多,就可以殺滅眼前自己所不敢麵對的一切,即便它連一點點聲音都無法發出。
“哈,哈哈哈哈!你死了,我們可以獲得的東西……不就隻有這一種了麼?監獄也好,外麵也好……有什麼區彆麼?”
聽著昔日的家人如今卻是這副模樣……他不知道該怎麼辦,隻能看著韓二楠腰部使勁,將周柒生甩到地上,甩到自己眼前。
雖然有垃圾作緩衝,但全身都要散架了的疼痛,還有連綿不斷的耳鳴聲還是讓他的身體動彈不得。
看著這可笑的一幕幕,周柒陌仍然不敢發聲,他的雙眼因為流了太多眼淚而變得有些紅腫,口中還在喃喃自語著什麼。
那是祈求?還是禱告?周柒生沒有聽清,他隻是繼續嘲諷、謾罵,甚至是侮辱自己的“父親”:
“你又不敢殺了我,難道不是麼?我親愛的父親,你永遠得不到那個該死的婊子,永遠不能再次與她結合,甚至連與她的孩子都沒有辦法——”
刹那間,那把過於銳利的美工刀被投出,插在自己的脖頸旁邊,即便看不到畫麵,但光是這點聲響,林晴冠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父親可以提她,母親可以提她,就連街邊的乞丐、上學路上的學生、小說作品的讀者,他們統統可以評價周玫……他們都可以,都可以……”
少年依然想要反抗,想要掙紮著爬起,但是下一秒,韓二楠卻按住了他的肩膀,仿佛在按住一隻在不斷掙紮著的牲口:
“但是隻有你們不行,隻有身為她家人的你們,隻有身為她誕下的孽種的你們……沒有任何資格,去提你們改變了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