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個兄長……身為一個，也許與他沒有任何血緣的“家人”，這個定義又代表了什麼？我又應該為此而承擔什麼？

林晴冠聽著“父親”與“兒子”之間的一言一行，腦子裡頭不由得聯想到，這幾個含糊不清、意義不明的問話。

少年睜開眼睛，睜開那一直緊閉著的、彆人不願讓自己解開束縛的雙眼，鏡靈的掌心已然被臉頰染上些許熱意，但是借著指縫，他依然可以窺見些許畫麵：

他看到“兄長”被剪得參差不齊的頭發被男人拽住，看到“兄長”想要叫喊出聲，但那把反射出霞光的美工刀，卻已經在下一秒橫在他的脖子上。

再靠近一點，利刃就能把皮肉斬斷，把氣管割裂，殷紅的血液也會在周柒陌的記憶之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留下名為“仇恨”的筆畫。

下一秒，利刃被韓二楠丟下，又仿佛施舍一般，他翻身下床，撿起散落在地上的空酒瓶，臉上的表情似是在嘲弄，又像是在恥笑。

恥笑現在這如此岌岌可危的親情，恥笑仿佛隻需要幾個微小的瞬間、隻需要等待霞光徹底被回憶吞沒，就可以徹底改變的，“一切”。

腳步聲沉重而平靜，帶著些許恐嚇的意味，光是聽著就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這樣的噪音不斷傳入耳中，林晴冠的呼吸不由得停滯了一瞬，他下意識地想要往後退去，但不知為何，小少爺才剛剛邁出一步，卻又主動放棄了行動——

“怎麼了？”

鏡靈如此問道。

“沒什麼，隻是……想到了什麼。”

“可以說說嗎？”

這個問題不算好回答，林晴冠猶豫再三，最後還是張開嘴，聲音都帶著幾分笑意，即便在如今的場合，好像有那麼點嘲諷：

“大概隻是……隻是關於自己以後的“夢想”吧。”

話音未落，骨骼被硬物敲擊的脆響便傳入耳中，緊接著又是更為濃烈的血液腥氣彌漫，將自己眼前的漆黑儘數燃成了赤紅。

一下一下，一點一點，液體滴落在地板與沒有扔掉的垃圾袋上，發出無比粘膩惡心的聲響：

“嘀嗒、嘀嗒……”

“為什麼不行？你說啊，現在周玫那個女人說不定正在彆的男人的床*上，說著那些和你這個廢物說過的甜言蜜語，然後說“你是我的真命天子”之類的話——”

忽然間，周柒生拽住了“父親”的手，即便因為失血的原因，他腦子已經開始變得有些不清醒，但是這些幾乎刻入了本能中的“厭惡”情緒卻依舊支撐著他。

支撐著他侮辱、謾罵、甚至是嘲諷丟下自己與血親的母親，還有眼前這個……哈，這個可笑而又可悲的“父親”：

“至於你呢？一直折磨我們的你又可以做什麼？一直把我們當成充氣娃娃一樣玩膩了就丟一旁，甚至明明有錢還不讓我上高中的韓二楠，你算什麼！”

沉默，漫長的沉默，林晴冠沒有再聽見對話與毆打的聲響，灌進耳蝸中的，隻有韓二楠撿起刀刃，又用指尖不斷摩挲的聲響，還有……

該怎麼形容呢，那應該是敲擊的聲音，三下長，兩下短，隻存在的幾秒鐘的時間，然後便被衣物的摩擦聲取代。

而事實上，這位不稱職的“父親”也確實沒有再選擇毆打，他粗暴地抱起這個與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兒子，將其丟到了床上——

老實說，林晴冠並不知道，兩個男人之間也可以做什麼事，但光是那事所發出的水聲就足以令人浮想聯翩，這比起肉眼直視更容易惹人遐想。

當然，這其實並不算什麼新奇事，早在一個月之前，表哥就向自己吐過苦水，聲稱這樣違背倫理之事已經快看得他眼睛快瞎了。

但是……這樣的事情要是被世人所知，這對兄弟的身上會背負多少的輿論壓力，足以毀掉他們的一生。

“他們的日常就是這樣？”

小少爺這樣問道，而麵對林晴冠的問題，鏡靈選擇了沉默。

他撇了眼床上的那兩個人，韓二楠的手上還握著那把美工刀，時不時在周柒生身上劃出些細碎的傷口。

“永遠，如果根源沒有被解除，這些變異的記憶會一直……存在。”

思考許久，鏡靈鬆開自己的手，露出身前的少年那漆黑的雙瞳，好像是幻覺，但是他確實看到，小少爺的眼睛裡好像有一瞬間，閃過了點點翠色。

而在聽到那個殘酷的回答時，林晴冠的身子還是沒忍住猛得一顫。

為什麼會這樣？

林晴冠聽著那些零碎的聲響，仿佛能感覺到周柒生心裡的嫌惡與痛，聽到周柒陌拚命壓製住的泣音……

但是！

“為什麼不能反抗一下？”

他輕喊出聲，不是在問他們，而是所有麵對這個問題的人們，為什麼連一次小小的反抗都沒能做到？

“他們隻是普通人。”

鏡靈說著，他的檔案在空中翻開，上麵所保存的記憶有男也有女，但絕大多數都還隻是個孩子。

“反抗了會被打，打了會痛，沒有人會相信孩子所說的話，也沒有人會覺得被幼貓的抓撓會痛，隻要證據不足，沒人會在意他們經曆了什麼。”

“他們是孩子，他們也僅僅隻是孩子，沒有買錄音筆的錢，沒有獲得錄像的機會，也沒有任何反抗的火花。”

霞光在雨聲中閃爍，充盈了整個房間，空氣中彌漫著的二手煙嗆得周柒生不停咳嗽，不久前才被自己割出的傷口在滲血。

明明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明明早該習慣了疼痛，但是在想到了周柒陌那對濕潤的雙眼，周柒生的心跳還是會不由得停了一拍。

“要救他……至少要讓他擺脫這個惡魔，這是身為朋友，也是身為兄長所要做的責任，哪怕要堵上自己的命……”

心聲於空氣中回響，還伴著饑餓如同魔鬼般的撕吼，淚水和血液交融，一同滾落在地上，林晴冠一愣，最後還是偏移開了自己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