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景象比自己預想的還要糟糕，白色的渾濁□□在沒有顏色的床單染上一條不規則的水漬，周柒生死死咬著下嘴唇，好像寧願咬出血，也不願發出聲音。

而周柒陌則蜷縮在床底，因為空腹所導致的無力讓他動彈不得，隻是單愣地看向窗外，看向那一片蒼白的霞光。

身為一個還有點良心的人，林晴冠自認為改變不了局勢，於是蹲下身，向周柒陌伸出了手：

“沒事吧？”

沒有回應，明知自己改變不了什麼，但林晴冠仍舊向他詢問道，但就在此時，一隻大手穿過了少年的身體，徑直把周柒陌拽出了床底：

“找到你了。”

在那輪仿佛不會西墜的血陽之下，少年的身體被硬生生的塞進本不該容入的物什，他的麵頰即便被光芒照亮，卻也還是那樣的蒼白。

藏於胃袋中的饑餓像匹野獸，即便是在這樣的苦痛之中，周柒陌也能感受到這匹野獸在啃食他的心臟、飲下他的鮮血，那是不管填進多少事物，都無法平息的傷痛。

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什麼？自己的身體又感受到了什麼？

灰白色的天空，灰白色的耀陽，灰白色的惡心世界，在身體裡迸發的溫熱液體，被發狠拉扯的手臂，還有那在耳邊所傳來的粗喘……

我恨你……我恨這個世界。

少年人的身體已經沒有了任何力氣，隻是一遍又一遍地咒罵這個令人作嘔的世界。

他可能早已記不得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那個家庭所給予的些許溫柔，但是這樣的幸福又在何時消失的一乾二淨？

林晴冠下意識地向前走去，但還沒踏出去幾步，他又被鏡靈拉住了手，白衣服的少年無聲地搖頭，不用多說，小少爺也知道是什麼意思。

我們無法改變過去。

“大人啊，是很複雜的生物，被磨平了所有的尖銳處，變成了隻會為自己與利益而活的行屍走肉。但是這不怪他們……不怪他們，因為他們也曾受過傷。”

鏡靈再一次捂住林晴冠的眼睛，但很快便被對方掙脫，少年有氣無力的叫喊聲被赤色融化，林晴冠望向窗外，雨還在下，沒有任何想要停下來的跡象。

“我想記住他們，他們的痛苦和絕望……至少在這個時候，我要記住他們。即便再痛，再難過……那也不能成為傷害彆人的理由，我們不能變成下一個施暴者。”

這話說得容易，但是那根植於心中的惡與恨，又何時能被化解？

林晴冠轉過身，卻看到身上遍布著傷口與紅痕的周柒生被男人甩到了床邊，男孩掙紮著想要爬起，卻又因為疲憊使不上一點力氣，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場令人作嘔的景象：

“我會、保護的……會保護的……哈，答應過的……答應……周玫。”

在最後一句話從含糊地從嘴裡吐出後，韓二楠的動作也愣是停了下來。

他扭過頭，隨後又伸出手，發狠地掐住男孩的脖子，一字一頓地念道：

“你剛剛說什麼？”

“哈，周玫。”

周柒生的指甲死死扣著男人寬大的手，支吾著回應道，不知道是因為得意還是為了刺激韓二楠，他竟然笑出了聲：

“你……永遠，得……不到她……得不到，周玫。”

林晴冠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衝上前想要阻止男人的動作，但直到手指穿過了二人的身體，他才知道身為一個“旁觀者”的無力感有多麼強烈。

“殺了他？”

明知道不可能有回應，林晴冠卻仍然開口問道，可話音未落，他卻感覺到，自己手臂上那些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傷痕們好像在“說話”。

它們在講一個故事，一個關於自己，和林攬言的故事：

“都這麼大了，總要學著做事吧？你是哥哥，你要先是一個兄長，再是林晴冠，要學會做一個好孩子，知道嗎？”

“我們家裡不看什麼生育之恩……適者生存的道理，這樣在社會上你才能活下來，分數和排名才是一切，知道嗎？”

家庭……嗎。

林晴冠記得在很多很多的故事裡，親生骨肉比外來者更受寵愛，男孩子比女孩子享受的愛要更多。

不管是哪一個“家”，都是活在過去陰影下的畸形造物，但……如果這一切反過來了，會怎麼樣？

因為害怕被彆人唾棄，所以把那個不知道哪裡來的孤兒當成了重要之物，因為恐懼被彆人嫌棄，天天不分場合的說如果生個女兒要比兒子好……

這樣的家庭，真的是美好的嗎？

林晴冠搖搖頭，從回憶中脫出後，又繼續了自己的話：

“你不敢……對麼。”

正如林晴冠所言，韓二楠最後還是鬆開了手，周柒生瘦弱的身軀像張紙片一樣墜落在地上，他咳嗽幾聲，仿佛要把五臟六腑給吐出來：

“咳咳咳……時間到，我們該走了，謝了，爸爸。”

謝謝你沒有殺了我。

他這樣想道，又攙扶起已經沒有力氣的周柒陌，兩人一同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出了所謂的“家”，那對小小的身影融化於走廊裡無儘的黑色之中。

“你怎麼知道韓二楠不會動手？”

待兩人離開，鏡靈握住林晴冠冰涼的拳頭，略帶不解地問道。

而麵對這個問題，少年隻是勾了勾嘴角：

“我不知道，他應該不敢動手，因為周柒生和周柒陌是他深愛的“妻子”，她所留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