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雪不如夢境中的那般熱烈,像繪滿銀河的星空被人揉碎,最後化作點點白色的碎片,消融在少年的手心。
下雪了啊,桃覆這樣想到,他呼出一口熱氣,看著那白色的氣體在紛紛揚揚的冰冷造物中飛翔,最後消失在自己眼前。
過於寬大的風衣沒有隨風揚起,隻是在腳下的滿目蒼白中拖拽出不深不淺的痕跡,寒梅從樹枝上飛落,於那道拖痕上點出唯一的血色。
一片,兩片,它們沒有如詩歌中撰寫的那樣傲立於寒風冬雪,它們也有凋零脆弱的那一天。
漸漸的,漸漸的,桃覆停下了腳步,他回過頭來,隻見在那自己留下的腳印與拖痕上,那耀眼的“血色”已經幾乎將其覆蓋——
而在那片“血色”的儘頭,在自己出發的起點上,有誰正站在那裡,沒有撐傘,也沒有防護,隻是任由著雪片掉落在他的肩上,就如同他們初見時那樣:
“您好,樂棠先生。”
桃覆沒有前進,也沒有後退,他微微偏過頭,雪片落到自己的頭上,帶著血液的腥氣與梅花的香。
幾乎是一瞬之間,僅僅隻是短暫的、被那凜冽的寒意親吻了雙眼,當自己再次看向前方時,樂棠隻看到了一地碎花……
“春天什麼時候會到?”
他聽見,那個被自己掐死的“麻雀先生”低聲問道,聽見白色的冰晶落在地上,消抹了所有,所有“他”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樂棠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莫名而來的苦澀酸楚,就像過去,自己掐住那隻瀕死的麻雀時一樣,扼住了自己的脖頸,幾乎說不出任何的話:
“春……天。”
少年艱難地吐出這個字眼,就像吐出自己過於漫長的過去時那樣,他耳後的羽毛開始生長,褪去了青澀的棕褐,勾勒出繽紛的輪廓。
雪片不再墜落,漫天的烏雲也終於消散,樂棠的左手捂住了自己的半邊耳朵,就像捂住自己充斥著罪孽的過去一樣。
但是那些過去,不管怎麼遮掩,它也不會消失,他也永遠不會因為自己的“掩耳盜鈴”,從而重新出現:
“春天……”
“春天……很快就會到,他很快,很快就會成真。”
雪終於停了,寒意也終於消退,少年閉上了眼睛,又朝著前方伸出手,就像那些抓住了未來的主人公一樣,張開了五指,又在下一刻,任由著身體墜落……
林晴冠已經不知道自己下落了多長時間,事實上,他也不敢睜開眼睛,可即便遮住了雙目,生理性的畏高也無法從砰砰直跳的心臟中抹除。
不過事實證明,時間可以解決一切的恐懼,小少爺在克服了恐懼,又百般無賴地數完了第三個小時後,這因為恐懼,從而導致的腎上腺素飆升的感覺也終於消失——
當然,即便如此,他也萬萬不敢把自己的眼睛給睜開。
不過在下落的第四個小時時,林晴冠也終於察覺到了什麼不對的地方,比如從鼻尖嗅到的雨水氣味,還有緊抱著身體,卻還沒有消失的寒意:
“這他——”
小少爺忍了這麼久,最後還是沒有忍住,想要重新拾起自己“吐槽預備役”的職責。
但很可惜,他還沒有把自己的“計劃”付諸於實踐,一滴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雨水便伴著濃重的水腥味直挺挺地飛進了喉管裡頭。
老實說,那滋味堪比在氣溫降到零下的南方地區裡,把一根凍的邦硬的老冰棍給捅進喉嚨裡,著實稱不上好受。
不過可喜可賀的是,這一“捅”,也終於把開始犯困的小少爺個硬生生地“捅”醒了。
他趕忙睜開了眼睛,又當機立斷昂起了頭,生怕自己隻要一往下看,直接就把自己花了三個小時才消除的恐懼給重新撿回來。
不過當他抬起頭時,那刻入視網膜、深入靈魂中的色彩於此刻綻放,又繪出了那位“桃覆同誌”的模樣——
他在吃飯,在學校午休的時候與其他的同學們一起。
這個年代,電視劇在學生群體中盛行,於是不少同學就跟著那些演技不錯的男女主角,跑上了本來人煙稀少的天台午餐,反而在食堂操場上的小家夥們變得更加稀少。
而桃覆同誌,這孩子本來就沒有什麼特立獨行的想法,在發現周圍午餐的人愈發稀少後,他也就跟著上了天台。
每天的午飯很簡單,加了一點糖的稠粥,還有些作為點綴的醃生薑,被桃子皮和紫蘇葉染成了粉色,吃起來又甜又辣,屬實是開胃良品。
聽說這東西是外地有名小菜,不少人吃過以後念念不忘,在網絡上查了好久才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