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就是這樣，當一個人想要為另一個人付出的時候，付出的人就一定會失去什麼，就像買東西的時候，需要幾張鈔票或者幾枚硬幣才可以把東西帶走——

“當然，鏡靈先生要放輕鬆點啦，這次講的又不是什麼“苦大仇深”的血案，我作為一個少爺——啊啊啊！啊丘、我……”

“你這家夥啊……就沒有想過自己淋感冒了要怎麼辦嗎？一個兩個的都不讓人省心……毛巾拿著，我把你衣服烘烘乾。”

樓梯間裡，鏡靈看著把自己淋得渾身濕透的林晴冠，即便臉上還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但嘴角還是止不住地抽搐。

不是都說笨蛋是不會感冒的嗎……

思索了許久，久到某個類人生物先生那四次元袖子裡的熱水盆差點一個不穩直接摔到地上，他總算是閉上了眼睛，又把手上燙呼呼的毛巾甩到小少爺臉上。

此等“壯舉”實在是過於迅速，某個“承認錯誤但死不悔改”的林姓受害者來不及躲閃，後果那自然是被毛巾砸出了“婉轉”的哀嚎，仿佛眼睛是被硫酸滴到了一樣：

“大哥！大哥！老大爺！眼睛要瞎了啊喂！就不知道對朋友要憐香惜玉一點嘛？嗚嗚嗚嗚……”

沒有理會對方的慘叫，鏡靈猛地呼出一口濁氣，像是把心裡頭的“無奈”給儘數吐了出來一樣，就連手上林晴冠那件徹底濕掉的外套，看上去也——

呃，好吧，這濕掉的紅色外套雖然不算難看，但老實說，它還是有那麼點“礙眼”，尤其是在想到自己還要花時間把它洗乾淨，這股子“礙眼”就在鏡靈心裡顯得更加明顯。

但能怎麼辦？總不可能讓晴冠那小子穿著件袖子都莫得的衣服逛街？真的是，現在年輕人的審美真的越來越奇怪了……

鏡靈先生無助地捂住額頭，又睜開了眼睛，在林晴冠看不到的地方，他瞳孔裡的“嫌棄”幾乎肉眼可見：

“你就沒有彆的衣服嗎……大冬天的穿個無袖，嫌自己凍的不夠硬實是嗎？”

“這叫時……呃，我自己的時尚哲學，總比你帶一整頭的玻璃碎片要來的好——啊嘁！啊啊，我的鼻子喲……”

很可惜，我們親愛的林晴冠先生本來也想著反駁，隻是他連話都沒有說完，幾個突如其來的噴嚏，便硬生生地把這些句子給堵回到胃裡去。

小少爺的身體相當單薄，雖然臉上還帶著點這個年紀該有的嬰兒肥，但整體看上去仍然瘦削到了有些“營養不良”的程度，此刻往角落裡頭一縮，那存在感更是低的離譜。

他看著仍然在旁邊搓洗著外套的鏡靈，不知為何，男孩感覺到，有一股難以言說的酸楚割傷了咽喉，當他想要開口時，話語又變幻成那幾個熟悉的音節：

“攬……言。”

自己剛剛本來還是那副“搞笑男”的模樣，可在這兩個仿佛禁忌一樣的字眼吐出之後，那些笑意又儘數化為了疼痛，最後灼傷了心臟。

要是有一盞燈就好了。

他不由得這樣想到，在當鏡靈回過頭時，少年又像過去一樣勾起了笑容，把自己的身體縮的更小，試圖把身體中的“恨意”與“愛”擠出。

“要是沒有我的話，他們是不是會活的更好？”

額頭緊緊貼著雙膝，名為“矛盾”的詠歎調逐漸升華，最後又落到林晴冠的肩上，力度之大，幾乎要把他壓進地磚裡、汙泥中，甚至是堅硬的地殼縫隙內。

屋外的雨又一次下起，又再一次停下，周柒陌仍然在點點細雨中徘徊，他看著這棟凝聚了無數痛苦與回憶的老舊房屋，最後咬著牙，沒有走進它的陰影之中。

發絲被銀針似的雨滴浸潤，緊緊貼合著少年滿布傷痕的皮膚，他明明沒有哭泣，喉嚨卻乾啞的仿佛開裂的土地一般，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要是沒有我的話，哥哥是不是會變得更好，變得更加強大，強大到——到……強大到可以保護好自己？”

心聲從胸口中溢出、脫落，最後砸碎在滿布水痕的水泥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便徹底消失不見。

周柒陌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在警察的搖晃中醒來，自己又是怎麼渾渾噩噩地做完筆錄，怎麼穿過那些繁華的、與自己無關的道路，最後走到了這令人厭倦的“家”。

他閉上眼睛，任由著雨滴拍打著這具已經空空如也的身軀，恍惚間，更多關於“死亡”的記憶湧上了腦海，最後又操控著自己的手臂，掐住了咽喉——

“呃……呃呃啊……咳咳、咳……咳。”

少年猛然睜開眼睛，他看到的雨滴不再冰寒，它們變成了無數輕柔的雪片，堆積在自己的身旁，就像被子一樣，隻要把它們往身上一批，世界的惡意就會徹底隔絕。

寒意逐漸攀升，周柒陌不由得張開嘴巴，試圖吐出一口熱氣，即便如此，身體深處的冰冷卻始終沒有褪去。

啊啊，我終於要死掉了嗎？

這樣死在誰都看不到的角落裡，那一定是對我來說，最為幸福的結局吧……

周圍的高樓逐漸崩隕，林晴冠也不由得被嚇了一跳，他很快放開了自己縮成球體的姿勢，接著又走出自己好不容易才捂熱的角落。

外麵下雪了，而且不是毛絨一樣的小雪，這是跟極寒地區一樣的大雪，在周柒陌居住的這片常年連點雪毛毛都見不到的地方，這顯然不正常。

老實說，按照正常的主人公思維，小少爺認為自己應該毫不猶豫地衝出去，找到重要的關鍵人物——也就是周柒陌。

但是現在這種情況，就穿著一件單薄裡衣的自己要真闖出去了，那估計就真的要和鏡靈說的一樣，“嫌自己凍的不夠硬”了。

於是乎，作為一個還沒有那麼“不知好歹”的普通人，林晴冠很自覺地把目光投向了鏡靈先生：

“那個……可以問問，外麵這怎麼了？”

俗話說得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先前分開的時候就乾出了如此驚天地泣鬼神的操作，鏡靈自然是不敢“怠慢”這祖宗，生怕“祖宗”一個不小心把自己給玩沒了：

“你先在此地不要走動，我去給你找件衣服，外麵大概是柒陌的回憶……雖然城裡的雪沒什麼危險性，但是！不要亂跑——”

話音未落，某個類人生物先生便給了少爺一個眼刀，接著又把手裡已經乾燥的外套往對方身上一披，這才鬆了口氣。

不過至始至終，這家夥的目光抖沒有從林晴冠身上移開，那威嚴程度，幾乎可以稱得上“恐嚇”。

沒過多久，重新整裝待發的林晴冠便撐著鏡靈給的油紙傘，一同邁進了這片茫茫大雪，可無論走了多久，小少爺的手還是被某位先生緊緊挽著，一副生怕對方逃走的模樣：

“還記得嗎？他們的名字有什麼含義？”

估計是覺得氣氛過於僵硬，類人生物先生終於又一次開了口，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袖子裡掏出那本“檔案”，自顧自地翻動起來。

而林晴冠，他大概是習慣了鏡靈把自己當小孩的態度——雖然這家夥也確實是個小孩——五官扭曲在一起，皺得像位年數以高的老頭子。

在經過一番“冥思苦想”後，小少爺又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嘴角抽搐著回答道：

“他們出生在星期天，所以名字帶柒，一個叫生，一個叫陌，音同末，我沒記錯吧？”

上了年紀的老頭子想不起來也正常。

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為了思考這個蠢問題也花了不少時間的林晴冠昂首挺胸，一副小孩子答對了“難題”想要獎勵的模樣。

“上了年紀的老頭子”絲毫沒有發現林晴冠那點小心思，讚許地點點頭，在心裡對這傻孩子想東西時的奇怪表現吐槽之後，又把檔案往天上一拋——

紛紛揚揚的泛黃書頁在空中散落開來，最後與大雪融合，拚湊出一個長發飄飄的阿——咳咳，一個長發飄飄的“小姑娘”。

“呃……檔案沒事吧？”

“之後會回來的，放心，我還沒有蠢到做那種傻事。”

類人生物先生揚起自己過長的辮子，幾縷發絲從他的頭上飄落，它們飛向那個書頁構成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