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說“我恨你”……麼?”
真奇怪啊,明明是我先為了你,為了我自己的自私,最後選擇進入死亡的夢鄉,現在又怎麼可以說出“我開始恨你了”這句話……
哥哥,你知道嗎,我的出生僅僅隻是為了你而存在,我心臟的每一次跳動,都是為了回到,回到那個與你一同邁進的冬天。
時間有時候很長很長,長到可以裝下無數段美好的記憶,長到可以容納或甜蜜或悲傷的觸感。
時間有時候也很短很短,短到記不住一個曾經活生生的人,短到裝不下深入骨髓的愛意與恨。
我已經不知道了,不知道這些情感的存在是為了什麼,但是每一次承受這些時光,我都會感到幾近沸騰的苦澀,一直到死亡,一直到——
“一直到,世界與鏡子把我們隔開。”
周柒陌看著自己的屍體,即便看上去還算完整,但後腦勺已經碎成了渣滓,血液順著傷口流出,又被下起的太陽雨衝刷,隻剩下幾點零星的赤紅。
過去的自己已經得出了答案,那時候的周柒陌天真的認為,死亡是一個人生命的結束,死亡也是一個靈魂最後的消弭。
所以對於自己來說,隻有死亡才能夠於過去或現在、在寒冬亦或是酷暑,在自己深愛的人的心中,可以留下哪怕隻有一點點的、屬於自己的痕跡。
一年也好,兩年也好,三年四年五年甚至是自己認知中最為龐大的數值,隻要能夠讓他記住自己……那無論什麼樣的苦果,周柒陌也都可以咽下。
“因為我喜歡他,我不希望他會忘記我……我隻是自私的想要獨占,想要把他的一切,把他的所有,都染上自己的痕跡……”
少年撫摸著自己漆黑的耳羽,他想起在自己忘卻的過去裡,在某本課外書上說過,天鵝是忠貞不渝的鳥,終其一生,都隻會有一個配偶。
那擁有黑色羽毛的“周柒陌”,像天鵝一樣期待著對方給予之愛的我自己,又能否獲得我期待的一切?
在那個沒有我的世界裡,你會不會因為我而感到痛苦嗎?
在這個從來不會對我們溫柔以待的世界,你又是否會因為彆人,因為其他我不曾注意的陌生人,從而感到幸福?
“林晴冠,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少年輕笑著說道,他走進雨中,任由雨滴將這具殘破的身體浸濕,喉中發出的聲音已然混濁,已然不堪的靈魂,也因為“世界”的惡意而逐漸崩潰:
“你覺得周柒生,他會作出一個什麼樣的答案?”
被點名的小少爺不知該作何回答,他把令牌發卡重新彆回到頭上,又跟著對方的腳步,走進了太陽雨中。
發卡上麵刻著的“天地”二字閃爍著些許青綠色的光,就像在昭示什麼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下一秒,紅色絲線像被壓縮到極致的柔軟物什,從周柒陌的身體裡噴湧而出——
“把我的因果送給你……請讓我看看,這個世界最後會發生什麼。”
恍惚間,林晴冠似乎聽到了什麼,緊接著他又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走向那些纏繞交錯在一起的絲線:
“我想,我沒有資格作出這個回答。”
小少爺像往常一樣露出笑容,他伸出手,輕輕撫摸眼前這不可名狀的物什,而僅僅隻是接觸了一瞬,無數次重複、重複再重複的撕心裂肺,便貫穿了身體。
記憶永遠都會在某一天、某一瞬,甚至是在當下的每分每秒從而改變,痛苦會被放大,歡樂也會相應的逐漸淡漠。
到了最後,這些回憶隻會成為痛苦的枷鎖,把那個曾經擁有過“愛”的孩子,變成一個可笑的、痛苦的機器。
第一次,他經曆了兄長對於自己的厭惡、父親對自己的暴力,還有桃覆所給予的、來自幻覺的痛苦,在他終於忍不住,選擇了死亡後,這一切又要重來,周而複始。
而最為可怖的是,明明自己知道要怎麼才能更改這些悲劇,但身體就是不由自主地選擇了錯誤的答案,就像是吃下了一顆後悔藥,卻隻能重複以往犯下的過錯——
因為這隻是一段不被自己放棄的、已經被世界遺忘的記憶,而從這份記憶中誕生的“周柒陌”,也不過隻是個重複悲劇循環的小醜,連習慣、連“麻木”的權利都不配擁有。
久而久之,當時愛意被扭曲成了恨,隻有本該被遺忘的痛苦“曆久彌新”,而在這份痛苦的最後,自己所能收獲的結局隻剩下一個——
被世界遺忘。
像是終於知道自己需要做什麼,也像是明白了,該怎麼做,才能讓自己不用被過去的“林晴冠”討厭,小少爺伸出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可以讓我看看嗎?看看過去的周柒陌……看看讓你痛苦的一切。”
這句話像是引燃了記憶空間的導火索一般,林晴冠身側的一切開始崩隕,到了最後,眼前隻剩下滿目的璀璨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