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繁盛?27 善意,也許需要(2 / 2)

裁憶 落枝乏 5678 字 2024-03-31

“剛剛和你說的,是一個極其幸運,還有本科或以上學曆的應屆生所能獲得的工資,那麼……”

鏡靈話鋒一轉,將目光投向那個女人:

“如果一個學曆才初中畢業,連職高都沒有上過的普通女性,她在s市這樣的大城市裡要怎麼樣才能活下去?”

“沒有什麼商業頭腦,沒有任何家人支持,僅僅憑借著一腔熱血闖到這種地方的人,他們有什麼資本能夠換取和普通社畜一樣的生活?要知道,就連掃大街的環衛工人,他們之間的競爭壓力也遠超你的想象。”

林晴冠不再作答,隻是沉默著看向滿臉堆笑的女子,那個幾乎把“猥瑣”二字寫在五官上的臃腫男性伸出手,指尖毫不避諱地往下摸去。

從背脊、到腰間、最後是臀部……

如果是一個普通女性,此時應該都會尖叫著推開對方,然後再狠狠地扇幾個耳光。但是她沒有,隻是欲拒還迎地拍拍對方的胸口,湊過身耳語:

“先生,如果要的話,這是另外的價錢,知道嗎?”

矯揉造作的聲音聽得兩人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但是中年男人反倒是笑得更歡了,他從褲子口袋裡掏出幾張綠色鈔票,交到女子手裡:

“不錯嘛,小錢,比之前更懂事了……哥下次一定點你,先走了啊,再遲點那黃臉婆得罵街嘍。”

“知道啦熊哥,歡迎下次再來!”

女子高興地衝男人的背影揮手,聲音甜膩的不像話,但當她轉過身,臉色卻低沉了下來,最後隻是自嘲般的勾起嘴角:

“真討厭啊……這樣的我自己。”

“前輩?前輩!終於找到你了……格桑姐還要你回去做生意……怎麼了?熊先生是咱店的老主顧,他惹你不高興啦?”

此時,另一個麵容姣好的年輕女性從店內走出,過了一會兒才發現白裙女人所在的地方,看上去一副極其擔憂的樣子。

白裙女人沒有說話,她閉上眼睛,最後長歎一聲,一邊搖頭,一邊跟著自己的後輩走回了店內,徒留下林晴冠和鏡靈兩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這次記憶的觀感,老實說……比上一次要好。”

林晴冠咽了口唾沫,罵人的話都到了嘴邊,但是一想到周柒生和周柒陌那場無力的悲劇,他又給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告訴自己一件事——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鏡靈看著他那發青的臉色,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檔案上頭:

“這次記憶的主人就是剛剛穿白色裙子的那位,她叫錢芷瑟,21歲,為了個……應該可以說是人,為了一個人來到S市。”

“一個人?”

林晴冠很快便抓住了重點,結合鏡靈之前問的問題,他大概已經猜到這又是什麼狗血而殘酷的肥皂劇故事。

鏡靈點點頭,然後大手一揮示意林晴冠跟上,兩人便跟著錢芷瑟的背影一同走進了那家看上去就透露不正經氣息的小“風俗店”裡。

說是什麼“風俗店”,其實就是個彙聚了五湖四海、裝飾著各種特色掛件,還提供了除了插入之外的那方麵服務的小酒吧。

光是一進門,兌過水的酒精氣味和化妝品的香精味就跟泄洪似的衝出大門,那味道,恐怖的與在空調房裡抽煙喝酒的大叔有的一拚。

而沒見過大場麵的小少爺,他的雙腿開始發軟,腦內開始循環播放過去在網上衝浪時無意間點到的奇怪網站的內容,他開始忘記自己為什麼要到這種鬼地方,這家夥還隻是個初中生啊!

“咱能先出去嗎……我,嘔……我快受不了。”

在穿過第三個杵著鋼管和站街小姐的舞台之後,某個初中生的世界觀終於承受不住如此大的衝擊。

不斷流出的眼淚鼻涕和反胃的感覺一同湧上了大腦,警告著他快點逃出如此恐怖的地方。

鏡靈估計是在漫長的時間裡見過太多太多這樣的場景,整個人的麵部都沒有任何表情,隻是麻木不仁地拽著林晴冠的手,走進第二層的員工宿舍:

“忍忍,再忍忍,實在不行把眼睛閉上,這裡又沒有提供插入服務,相信你鏡靈哥哥的判斷。”

“這不是提不提供什麼插入服務的問題啊喂!”

於是乎,在林晴冠幾乎可以說是“鬼哭狼嚎”的尖叫聲裡,他們終於追上了錢芷瑟的腳步。

女人關上門,在隻剩下自己的宿舍裡無力地倒在地上,她扣上胸口的扣子,整個人縮成小小的一團。

即便沒有光,但林晴冠可以感覺到,淚水止不住的從錢芷瑟的眼眶裡流下,黑暗中,喑啞而尖銳的聲音充斥著整個房間。

看著她,小少爺終於止住了嘔吐的衝動,但腦袋還是有些發昏,他上前蹲下身,手指在距離錢芷瑟額頭的一厘米時停了下來,眼中的情緒複雜。

我們隻是旁觀者。

他想起了在麵對周柒陌時的無力感,那種想要幫助,指尖卻徑直穿過了身體的絕望,還有隻能看著兩人從高樓上墜落,自己卻隻能發出尖叫的恐慌。

“很難受嗎?”

沉思許久,林晴冠還是衝著錢芷瑟伸出自己的手,聲音柔和,好像這種事情他已經做過不止一次。

鏡靈闔眸,記憶裡,林晴冠那些個出格的行為,混雜著一聲聲歎息從記憶深處傳來,他邁出一步,手掌搭住小少爺的肩膀,卻什麼都沒說,輕輕搖了搖頭。

“這樣做不值得,對嗎?”

林晴冠沒收回自己的手,隻是微笑著看著錢芷瑟,先前的厭惡與恐懼蕩然無存:

“我知道,但是,他們需要幫助,不是嗎?”

“為什麼?”

口中發出的聲音略微顫抖,像是在問眼前的少年,也像是在問鏡靈自己:

為什麼要幫他們……為什麼在見到了那樣的場景、那樣可恨的人,還有懷抱一絲虛假的希望?

林晴冠的手輕輕抬起,撫上錢芷瑟枯燥分叉的發絲,他本就無法觸碰到這位女性,所以指節不過是虛掩在她的頭上:

“我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嘛,大人眼裡又幼稚又嬌弱的小孩子,還記得嗎?我隻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少爺,我還不成熟。”

“我見不到最深最絕望的苦難,所以我要做的,就是對所有痛苦的人懷有憐憫的心……因為這是我身為一個活在童話裡的小少爺,要對他們……對所有生活艱苦的人,贖罪的唯一方式。”

青春期和叛逆期都姍姍來遲的男孩眼神平靜,他明明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在大城市裡艱難求生的普通女性,可卻依舊可以露出笑容。

“不覺得惡心嗎?”

雖然有些傷人,但鏡靈仍然說出了這種話。

林晴冠的手僵了一下,隨後又繼續像先前一樣撫摸:

“說不覺得……那肯定是騙人的,可以去搬磚頭、洗盤子,做各種各樣的工作,但是為什麼偏偏選了到這種地方來?我又不是什麼聖人……我不知道她們為什麼要這樣。”

“那為何要安慰她?”

沉默。

被零碎的霓虹燈光照亮的小宿舍裡,除了呼吸聲與抽泣聲,不再有其他,兩人隻是看著錢芷瑟。

看著她的眼淚從指節縫隙中溢出,看著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走向窗前,嗚咽與名為不甘的情緒幾乎要壓垮了這個年輕的女孩。

“她需要,僅此而已。”

林晴冠說著,邁起沉重的步伐,因為蹲的太久,他的身子有些不穩,但是此刻的小少爺卻倔強地掙開鏡靈的手,站到錢芷瑟的身邊:

“我們嘛,不是一個時間的人,你活了太久太久了……所以我的堅持,我的一切,在鏡哥看來都太可笑了吧。”

“但是可以與彆人感同身受,才是我們身而為人時驕傲嘛,鏡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