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繁盛?55 陳初,好運噩夢……(1 / 2)

裁憶 落枝乏 11125 字 10個月前

在“倒仙小姐”講述的故事裡,陳初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孩,他的一切不算出眾,卻有著比一般人想象中還要好的運氣。

比如在考試的時候,他不至於會淪為最後幾名遭人嘲笑,但也不至於成為名列前茅的尖子生。

比如在人際關係上,他雖然沒有知根知底的知己朋友,但也不會淪落到被班上所有人排擠。

但這樣也有問題,不管陳初怎麼努力,怎麼拚命,他所獲得的也僅僅隻是排在中間不上不下的位置。

他不想這樣,他也希望自己可以成為優秀的人,他也渴求著能夠被承認,而不是用一句“你已經足夠努力了,這也沒有辦法”來搪塞自己。

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很不公平,但在接觸到那些曆史上的故事,接觸到那些網絡上流傳的小說作品時,陳初卻發現,自己已經足夠幸運。

自己沒有被家庭暴力,沒有被校園霸淩,沒有什麼痛苦的回憶,更沒有命運強加於自己身上的不公,甚至自己還是獨生子,一個男生,不用擔心所謂的重男輕女。

自己的人生已經足夠幸運了,那為什麼自己還有為此感到痛苦,甚至是感歎上天對於自己的不公呢?

他開始發現,自己對於命運的感歎不過是無病呻吟,自己甚至沒有經受過多少苦難,就獲得的彆人可能窮儘一生,都沒有辦法獲得的“幸運”。

他開始聽到了一些不存在的聲音,聽到了那些人訴說著自己的“無恥”:

明明都不用付出什麼,明明都已經獲得這麼美好的生活了,為什麼你還是這樣的不知足?

世界上有那麼多人,從小就隻能生活在黑暗之中,從小就傷痕累累,隻能靠著彆人剩下的殘羹冷炙而活,那為什麼一直生活在光明中的你,還有資格說這種話?

什麼都沒有經受過,什麼苦難都沒有品嘗過,這樣的人,這樣可恥的人,又有什麼資格去追求幸福?

聲音是由陳初幻想出來的造物,他們隻不過是不存在的辱罵與敵意,他們……或者說,陳初自己都忘記了,不管什麼樣的苦難,從來不應該被讚頌。

世界上又很多人都會說,隻有痛苦才可以磨練出優良的品格,隻有曆經風雨,才可以見到彩虹——

但事實上,苦難帶來的從來都隻會傷害,就像戰爭從來隻會帶來痛苦與死亡,沒有人會說一場戰爭是神聖的,也沒有人會說:隻有經曆過戰爭的人,才有資格追尋幸福。

苦難從來都隻是“苦難”,我們追求的“美德”與“品格”或許美好,但它們都不是讓苦難美化,甚至是正當化的理由。

但說到底,陳初僅僅隻是一個未成年人,人格還未塑造完全,思想卻已經徹底固化,在日複一日的幻聽之下,他選擇走入一條痛苦的路——

刀尖滑過皮膚的觸感,空氣被隔絕在咽喉之外的痛苦,還有不管怎麼努力、怎麼用功,都沒有任何可以“贖罪”的實感。

“他犯下了什麼罪?”

對此,“過去的禾萬秢”如此問道,她把凍乾後縮小了許多的肉塊全部塞進了飯盒裡,接著又跟著“倒仙小姐”的步伐,去找房間裡的行李箱,頗有一股拖家帶口的意思。

而類人生物女士呢,她大概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在從床底下掏出了那個有人小腿那麼高的行李箱後,她也得出了自己的答案:

“這個故事有很多種解讀的方式,雖然,讓您自己思考,也不失為一種不錯的選擇,但要是讓她等太久了……”

“她?”

“不不,到時候您就知道了,那麼,我先說說我的答案,我親愛的芷瑟。”

在我的理解中,陳初隻是一個太過於溫柔的孩子,溫柔到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程度,溫柔到試圖接納其他人的苦。

但即便如此,他也是一個“自私”的孩子,想要追求幸福,想要可以光明正大地配上這份……這份讓自己抓住彆人可能窮儘一生,都沒能獲得的“幸福”。

陳初的想法很簡單,因為長時間的瘋狂,這份想讓自己可以心安理得的“祈求”,也逐漸變成了刻入骨髓的偏執:

“既然隻有痛苦的人,隻有曆經苦難的人,才可以找到追求幸福的權利……那隻有自己變得足夠痛苦,隻要自己也可以像他們說的那樣……我是不是,就不用被罵了?”

漸漸的,漸漸的,偏執的想法根深蒂固,最後也化為了千百個日夜中,那個不斷傷害自己的理由,甚至連陳初自己都忘了,這本就不是所謂的“正常”。

幸福的生活到底是什麼樣的?自己又應該怎麼樣去做、去思考,才可以對現在的生活感到知足?才可以讓這份愈發膨脹的、貪婪的內心,不再像現在這般空虛?

“沒有人會知道答案,即便是提出問題的陳初自己,也慢慢的將自己想要找尋的初衷遺忘,最後在不斷的自我傷害中,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地活著、活著……”

故事至此,畫上了一個不算圓滿的逗號,而林晴冠不曾停下的筆,也終於獲得了些許喘息的時間。

而即便言儘於此,“倒仙小姐”手上也沒有停下的意思,她輕輕拂去行李箱上堆積的灰塵,接著又將其打開。

行李箱裡麵,早已經放著幾件禾萬秢兒時曾穿過的小衣服小裙子,還有一件雖然織的破破爛爛,但現在也勉勉強強可以穿上的小披風。

如果時間再推遲個幾年,這種……“撕裂風”可能還會流行到大街小巷的各種地方,隻可惜,她們目前的時間也已經等不到那個時候。

“要把披風留著嗎?”

類人生物女士小心翼翼地捧起這間披風,雖然看上去有些破舊,但是快要變色的牛仔布上,還特意繡上了幾個小櫻桃,幾株小麥苗,以及些許故意打上的補丁。

不用說都知道,這是禾甘女士特意為自己的女兒留下的裝飾,雖然不大好看,尺寸也問題不小,但每一針每一線都充斥著母親的愛意。

“倒仙小姐”不敢用力,她隻是用自己帶著粘液的手輕輕一撫,上麵的縫補痕跡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消失,原本破舊的披風也變得煥然一新。

看到這裡,林晴冠不由得感到有些疑惑,即便這裡隻是屬於“王顧娟”的記憶空間,但是為什麼,被發配到“惡毒母親”這一身份的禾甘,卻與禾萬秢記憶中的完全相反?

懷抱著這樣疑問,小少爺不由得看向自己身旁的小姑娘,最後不作任何評價,隻是又一次將筆拿起,準被將這段故事記錄——

畢竟也是禾甘女士留下的“禮物”,如果不把它記錄下來……於情於理,都不怎麼尊重人家。

說回正題,“過去的禾萬秢”看到這件披風時,就跟個見到了蜂蜜的熊一樣,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當場小跑著趕過來,示意“倒仙小姐”幫自己披上:

“母親以前就說,等我長大以後,就可以穿這件披風,我還期待了好久好久的說!趁著母親不在的時候,我還偷偷地翻出來過,看上去特彆可愛!雖然現在有些幼稚……”

嘴上雖然說著這有些“幼稚”,但她在披上這件披風的時候,卻仍然高興的跟個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子一樣,像是回憶起了過去那些美好的時光。

隻是,現在的母親,把自己關在這間“危機四伏”的房子裡,留下烹調不正確就會使人瘋狂的肉塊……

過去那樣的美好時光,究竟是虛假的,還是一場綺麗的夢?

女孩想不到,也不願去仔細思考,就像無所不知的天才會因為知道的東西太多,從而產生乏味,就像得知了真相的殺人凶手,會因為自己雙手染上的鮮血而墜入瘋狂:

“披風好看嗎?倒仙姐姐。”

思考的時間先暫時擱置,“過去的禾萬秢”拍了拍臉頰,接著又露出笑容,她輕輕握住眼前之人充滿粘液的手,眼睛裡頭仿佛裝滿了漫天星辰。

“倒仙小姐”已經不再像兩人第一次見麵那般,不管是說話還是行為都帶著刺,她先是仔細端詳了一番小姑娘的模樣,最後又用空出來的另一隻手撫摸著“過去的禾萬秢”的腦袋:

“很可愛,很適合……如果找到禾甘女士了,我們再求求她做一件,怎麼樣?”

“就這麼說好了哦!不準反悔,反悔的人就是小狗!”

在女孩歡快的笑聲中,二者的小指指節勾在一起,代表了不能反悔的誓言,於是就這樣,她們終於兜兜轉轉地找完了行李,終於踏出了離開房屋的第一步。

屋外的世界,其實與其他常見的樓道幾乎一模一樣,狹窄的電梯也好,光滑的白牆也罷,都與現實中的相差無幾,唯一稱得上不同的,隻有兩架電梯之間沒有那個顯眼的消防警報。

雖然看上去正常,但是在這顯然違背常理的空間裡,這份異樣的“正常”,才顯得更為不正常,由此可見,現在還不到掉以輕心的時間。

麵對著詭異的氣氛,林晴冠頁不由得緊張起來,他龜縮在三位……更確切的說,兩位“膽大包天”的“英雄好漢”中間,活像個八百瓦還閃著光的電燈泡。

而身為局中人的兩位呢,她們自然是感覺不到第三個人的存在,隻是心臟對此不由得感到一陣心悸。

那麼按照正常的思維,最快的方式那自然色

是坐電梯,現在又不是地震火災,自己也不用那麼擔驚受怕——

然而,當電梯門真正打開的那一刻,在場包括“倒仙小姐”在內的全體人員,也愣是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電梯的內部空間本就狹小,也就隻能勉勉強強塞進去十個體重剛好的成年人,那自然不成問題,但問題就在於它所身處的環境……可能比想象的的還要“誇張”。

破碎的木板被圍成一個狹小的圈,通過夾縫,還能聞到這後麵散發出的、極其刺鼻的油漆味道。

廉價香精與廉價的木製品味道蔓延,最後又在屋外如此惡劣的天氣下悶了數天的時間,那味道……真的是沒話可說的“刺激”,甚至給人一種多呆上幾秒就會折壽的錯覺。

但是下一刻,當電梯門逐漸關上的時候,林晴冠與“過去的禾萬秢”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到了什麼——

那是一束百合花,潔白的、無暇的,仿佛剛剛被瓢潑大雨衝刷,卻仍然□□到一種令人發指的程度。

百合花從充斥著粘膩且刺鼻氣味的木板夾縫中伸出,一點一點,最後又在即將探出這狹窄的空間時,被電梯大門無情地夾碎,變成一地白色的殘渣。

不知出於何種心態,林晴冠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胸口,他穿過沉默著的兩人,又蹲下身來,開始觀察這些莫名而來的“殘渣”到底是何方神聖。

殘渣雖然生長自滿是油漆氣味的空間,可它本身卻隻有一股極淡的怪異氣味,有點像是……漂白劑,還有木頭,放在一個大桶子裡,熬煮到爛掉之後創造出的產物……

“紙花?”

小少爺自然而然的判斷道,隻是可惜,身為旁觀者的自己,壓根沒有觸碰這東西的能力,不然也不至於要淪落到靠氣味來下決斷的地步。

不過……從這麼莫名其妙的地方裡頭,探出來一枝紙花?這不管怎麼想,都會感覺有點點詭異吧……

林晴冠這樣想著,他回過頭,與兩名局中人身後的禾萬秢對上視線,最後又悄無聲息地回到了她身邊。

“看出什麼了?”

她開口問道,手上空空如也的玩偶因為用力過度,已經開始有點變形的樣子。

“從氣味上判斷應該是紙花,有點像殯儀店裡頭折的,以前爺爺奶奶去世的時候我有見過,隻不過,這個是百合。”

似乎是想起什麼不大美好的記憶,小少爺不願再過多贅述下去,他掐了掐自己的鼻梁,又恢複了以往記錄時的狀態,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對此,禾萬秢也非常明事理地閉上了嘴,將視線移回了兩名局中人身上:

“倒仙……姐姐,那個是什麼東西……”

很顯然,過去的自己顯然被這多少帶點詭異性質的“魔術表演”給嚇了一跳,當即臉色蒼白的些許,但還是強裝鎮定地開了口。

聽到自己被托付小家夥這樣問道,“倒仙小姐”也意識到了問題,她瞥了眼腳下被夾碎的殘渣,又不自覺地握住了這孩子的手:

“沒事,可能是哪家孩子做的惡作劇而已,咱們不坐電梯了,走樓梯下去也一樣。”

就這地方?得是要學多久的柔術才可以藏進去啊喂……

林晴冠與某個局中人不約而同地想道,但是也很顯然,再這樣躊躇不前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到最後,“過去的禾萬秢”這才終於咽下了心裡頭的問號,牽著“倒仙小姐”充滿粘液的手,就這樣一同走進了樓梯間。

樓梯間的裝飾吧,那顯然是要比剛剛的樓道,乃至於帶點恐怖意味的電梯間,都還要花裡胡哨許多:

牆麵被漆成了較暗的橘紅色,窗台上頭還黏著一個破碎的麵具,而在林晴冠仔細去看後,他發現這些東西自己以前就見過不止一次——

那是楊格桑……不,更準確的說,那是“高禮帽小姐”的麵具,上麵的百合花紋仍然清晰可見。

不過這個記憶空間的兩位當事人,自然是沒有見過那位改變了禾萬秢一生的女人,小姑娘的心裡也隻是輕飄飄地飛過一句“好眼熟的麵具”,而後便再沒有了下文。

幾人沒有在這花裡胡哨的地方停留,即便“過去的禾萬秢”還有駐足此地觀賞的想法,但還沒有將其付諸實踐,就被“倒仙小姐”拽著胳膊走下了樓梯。

“行李箱抓好了,這裡……”

“這裡怎麼了?另外可以輕一點嘛……我的胳膊要掉下來了喂!”

看著“倒仙小姐”支支吾吾的態度,小姑娘不由得起來一點疑心,可當她想要繼續追問的時候,一股沒來由的力量就這樣封住了自己的嘴巴。

對此,她隻能驚愕地瞪大了眼睛,接著又下意識地回過頭,被封住的喉嚨裡險些發出可以衝破桎梏的尖叫。

這一小動作自然也被林晴冠淨收眼底,本來他的體力就不算好,於是借由喘氣的空檔,他也順著小丫頭的視線向後看去——

這要不看還好,結果一看,好家夥,一個披頭散發、堪比恐怖電影中的“厲鬼”的女人,正緊緊地跟在自己身後。

“怎麼了?”

注意到小少爺的神色開始變得不對勁,禾萬秢剛想說些什麼,結果還沒來得及開口,身旁的家夥就一個加速,愣是拽著她硬生生地追上了前麵的兩個女孩子:

“命都快沒了看什麼看啊喂!跑——!”

顯然,這家夥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旁觀者的身份。

而回看兩位真正可能把命弄丟的局中人,“倒仙小姐”是水做的女人——這不是比喻——那自然是不怕什麼物理意義上的攻擊,那禾萬秢,禾萬秢……